「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也許有的人真旳因為你的慷慨解囊,人生有了不同的轉變,得到好的結果。」
他腳步一歇,看著她,「真的?」
她用力點點頭,「當然,只是那些人可能還忙于某些事,尚未有空來跟你道謝。」
小雁跟沈雷迅速的交換了一個贊賞的目光,少夫人真的好會安慰人。
「所以,妳真的不覺得我是傻子?」他忍不住想再次確認。
她輕眨著眼兒,「其實,傻也無所謂,傻人有傻福啊。」
他愣了愣,有點不明白,「那我到底是傻還是不傻?」
小雁跟沈雷連忙摀住嘴巴,以防笑聲噗哧而出。
但黎亮亮可直率多了,馬上笑出聲來,「一個人可以有好幾面,偶爾胡涂可以是傻,也能說是智慧,但絕不要天天裝傻,那就叫墮落了。」
他听懂了,以一種更驚艷的目光看著她,她很有智慧。
一行人走到一家小小的店鋪前,她朝他微微一笑,示意他先行進入,他雖不解,但仍踏入,她再跟著沈雷、小雁走進去。
這是一間他未曾光顧過的雕刻鋪子,空氣中有著木屑香,但陳設的雕刻品見不到昂貴精致的商品,整個店面看來也略顯老舊。
奇怪的是,里面有一長板凳,上面坐了幾個年紀十一、二歲的男孩,他們個個拿著大小不一的雕刻刀,揮汗削著手掌大的木頭,其中一名看到他們進來,就連忙放下手邊的活兒往里面跑,不一會兒,他又跑出來,回到位置坐下繼續雕刻。
「少夫人來了,呃……連祖少爺也來了。」一名白發蒼蒼的老者從後方走出來,他皺紋滿布的手上還拿著一尊木雕觀音像,神態慈祥,但線條並不細致。
祖紹威對這名老者很陌生,不過,對他認識自個兒倒沒啥感覺,賀蘭城里的百姓應該沒人不認識他。
「祖少爺的臉怎麼了?」他關心的打量著。
「沒事、沒事。」他只能尷尬笑笑,解釋起來一大串,很麻煩的。
他先行在桌邊坐下,黎亮亮也隨即坐下,「魏老爹,您動作可真快。」她仔細端詳老人家遞給他的觀音像。
「少夫人希望不要太細致,刀工粗厚,一反外人要求的細細雕琢,要不快也難。」老人家笑著道。
「魏老爹刀工真好,這件木雕雖如瓷窯的粗胚,但可見利落,恍若自然天成,真厲害。」她看得愛不釋手,就連一開始覺得這尊木雕觀音粗糙了些的祖紹威等人,也愈來愈覺得這木雕相當耐看,不輸那些精雕細琢的,透著一抹沉靜的韻味。
「為什麼要刻這樣的木觀音?」沈雷耐不住好奇的開口問。
小雁馬上驕傲的拍胸、抬高下顎,「我知道,還是我替少夫人……不對,那時少夫人還沒成親,但是……哎呀,少夫人妳說吧。」
祖紹威也看向她,「對啊,妳說。」
黎亮亮微微一笑,「雕這尊觀音像是要談祖家大院的一筆生意,為了投其所好才做的。」
明明是自己家的生意,祖紹威卻是狀況外,雖然感到困窘,他還是直率開口,「我不懂,妳可以說清楚點嗎?」
她真喜歡他的坦率,「可以。」
其實當初公公會遇見她,就是因為這筆生意,一名馬場老板個性孤癖,鮮少與外人往來,但飼養的馬兒都相當強健,雖然數量不多,卻都是珍貴的名種馬,公公希望展現誠意,才親自前往,希望買馬來當種馬,卻遭到拒絕,返回賀蘭城時因為抄小路迷路,進而到了她住的晶山鎮。
「那妳怎麼會知道那個賣家喜歡觀音佛像?」祖紹威還是不懂。
「這就是緣分,那人我叫他孫爺爺,是我爹的好友,」她嫣然一笑,「孫爺爺常往家里來,亦常聊及他又收藏了幾尊木雕的觀音像,而且絕非高價精致,反而是愈樸拙的他愈愛。」
他看著她嬌俏一笑後,接著看向老者,請他將雕像包妥,交給小雁,她再向小雁點個頭,就見小雁連忙從懷里拿起一包頗重的錢包交給老者。
但魏老爹搖頭拒絕,「少夫人,上回給的錢夠了。」
「怎麼夠?那只是買這塊木頭的錢,現在給的是付您的手藝啊。」
「這……」
「瞧,你這幾名小學徒在這里學刻木雕,學的是手藝,這也是讓他們知道只要好好學,日後要靠這雙手來養家,都有希望啊。」她笑道。
魏老爹看向那幾個因家境清貧而來他這里學藝的孩童,每個人眼楮熠熠發亮,他再看向黎亮亮,「老朽明白了,謝謝少夫人。」
祖紹威好奇的走過去,看到他們年齡雖小,但一雙手多多少少都有傷痕,有的還隱隱滲著血,顯然才割傷不久,再詢問下,原來都是沒能力讀書,才這麼小就來學功夫,其中有人個頭極小,看來不過七、八歲。
「你這麼小也來學?不想到學堂讀書嗎?」
小男孩用力搖搖頭,「我不能讀書,因為我還有五個弟妹要養。」
祖紹威難以置信的瞪大眼,「這麼辛苦,你才幾歲?」
「我十一歲,魏爺爺說我長得好小只,不過,我刻得最好喔,」小男孩拿起手上的小馬木雕,「而且一點也不辛苦,魏爺爺對我很好,教我這麼笨的徒弟從沒罵過一句,我娘說我要惜福,能遇到魏爺爺,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我哪有那麼好,該罵照罵,是這幾個孩子吃得了苦。」魏老爹跟幾名孩童笑得眼兒瞇瞇。
祖紹威來回看著老人家長滿繭及舊傷疤的大手,還有幾名孩童一雙雙傷痕累累的小手,一股濃濃的愧疚涌上心頭,他出生至今養尊處優,平日呼朋引伴,一窩蜂的去找樂子,認識的達官貴人、三教九流等友人,多的是夜夜笙歌,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
他再想到那些在祖家大院工作一輩子,甚至在那里成家的大大小小的臉孔,還有黎亮亮粗糙的雙手,不由得想,他似乎很有福氣,卻從不懂得惜福。
從木雕老鋪出來後,祖紹威就一直陷入沉思。
黎亮亮等人也頗有默契的沒有去打擾他的思緒,他們都認為祖紹威是個好人,只是一直處在逍遙自在、樂不思蜀的大染缸中。
「我沒想到有人過得這麼辛苦。」他突然開了口,他是真的覺得抱歉,他的日子過得太糜爛了。
她抬頭看著他愧疚的表情,「相較之下,我們很幸福,就應該去做一些更好的事,是不是?」
陽光下,她的神情是那麼動人,但同一時間,一抹熟悉身影從茶坊步出。
是梁梅秀!祖紹威沒預想到會遇見她,畢竟這幾個月下來,她躲他躲得也算很徹底,一時之間,他竟激動的走到她身前,直勾勾的盯著她看。
怎麼那麼倒霉!梁梅秀忍著心中的不耐,向他點頭,對他右臉上的瘀傷也沒興趣了解,只是道了聲,「祖少爺。」
黎亮亮好奇的看著迅速攫取祖紹威目光的女子,小雁立即上前小小聲的提供情報,「少夫人,她就是梁梅秀小姐。」
原來如此。她看向高大英挺的祖紹威,也難怪了,瞧他站在梁梅秀身前,一張俊臉都紅了,連話也沒辦法好好說。
「梅……梅秀,好久不見。」他的心仍是怦怦狂跳,梁梅秀仍與他記憶中一樣美麗動人,尤其那體態豐滿的身材讓多少男人為她神魂顛倒。
「嗯。」她很快的轉開頭,看著不遠處要乘坐的馬車,以肢體語言顯現對他的興趣缺缺,但某人仍是厚臉皮,完全不讓路。
見狀,不少穿梭在街上的行人開始駐足,他們狀似隨意的聊天,但眼楮、耳朵都在關注著祖紹威、黎亮亮與梁梅秀的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