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聲方畢,遠處已傳來宮人們的哭喊聲,「國主駕崩了!柄主駕崩了!」
屋內每個人都是表情大驚,連遲鈍的吉祥也察覺其中的不對勁——國主不是王爺的死敵,死了不倒好嗎,怎麼大家都一副戒慎恐懼的樣子?
陸雲升沒空理會其他人的反應,當機立斷朝一名親信道︰「馬上安排下去,叫城外的部隊拉近三里,仔細掩蔽,千萬別被發現。」接著,他又對南朝的親信道︰「通知南方暫緩,事情有變,等我消息。」隨即朝熊仁慎重地發出第三道命令,「宮內加強戒備,另外,你準備一下馬上和我出宮,將雲媚接走。」
熊仁二話不說,點個頭便飛奔而去。
最後,陸雲升的目光落到了吉祥身上,卻遲疑著下不了決定。「妳……」
現在皇宮上下都知道吉祥是他的新寵,為了她的安全,最妥善的方法就是將她和雲媚一起送走,然而若急著將她送走,又顯得動作太大,為了讓杜氏以為他不敢妄動,留她在宮里是最好的。
吉祥迎上他的目光,突然了解了他的掙扎,而方才听不懂的話,好像也似懂非懂了。反正她這條命已經是他的了,何苦讓他再為難?
「王爺,吉祥留在宮里吧。」她徑自幫他做了決定。
「妳……宮里現在情勢不明,十分危險……」陸雲升畢竟是疼惜她的,雖然送走她對他目前的處境大大不利,但也不是不可扭轉……
他真的開始後悔讓她當他計劃里重要的棋子了,現在他才發現他是親手將她置于險地。她雖然看似傻氣單純,內心卻玲瓏剔透,寧願冒險也不讓他為難。她其實早已知道自己被他利用,卻仍心甘情願不後悔,而他自以為算無遺策,說穿了都只是在擅用她的付出。
此刻陸雲升赫然驚覺,吉祥對他的愛,比他認為的要深厚、無私多了。
「吉祥在宮里,王爺才能安心的去做想做的事。」她一直沒有忘記他曾說過,他的計謀會讓敵人將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既然她對他還有這個用處,那就發揮得淋灕盡致一點吧。
見他依舊遲疑,吉祥反常地微微一笑,「吉祥的身子弱,出宮也只會造成別人的負擔,而且吉祥待在宮里,敵人也不會急著去追雲媚姑娘了,不是嗎?」
杜氏想抓雲媚,只是要泄亡子之恨,但控制住她,才會讓杜氏以為真正掌握住了陸雲升的軟肋。
吉祥突然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定位與處境,內心隱含苦澀,笑容卻是燦爛到讓人看不出來。想不到單純如她,竟也開始會偽裝了。
只是她心里仍隱隱期待著陸雲升的決定,她想知道他會保雲媚,還是保她?
陸雲升深深望著她,最後心一橫,下了決心道︰「好,吉祥妳先留在宮里。放心,不會有事的。」
這明明是她早就料想到的答案,但一听到他親口說出來,她又覺得心頭被狠狠刺了一刀,疼痛難耐,可她知道自己一定得忍住,她要以最美好的姿態送他離開。
至少……在她十六歲生辰以後,還有雲媚陪著他,這就夠了……
語畢,陸雲升轉身出去,接著便是雙倍人數的侍衛緊緊守住了門口。
但這有什麼用呢?守住了門口,卻護不住她傷痕累累的心。
吉祥的武裝,在這一刻全部崩潰,眼淚隨著軟倒的身子而落下。
在天朝國都的某個大宅院里,氣派的大門上掛著慶王府的牌匾,身為慶王的陸雲天正坐在宅院中最大的房間里,臉色陰晴不定地望著窗外。
前任國主還在世的時候,三位皇子中就屬他最軟弱沒出息,因此在上面兩位哥哥爭奪太子之位時,他是完全沒被考慮過的一個。不過他平素胸無大志,若能安安穩穩地做個王爺平安過完一生,這倒也不錯。
然而在現任國主闖下殺死文武大臣之子的禍事之前,國舅杜衡就多次以各種理由前來拜訪,名為聯絡感情,事實上卻是暗示他,如果國主被拉下皇位,他將是接任的不二人選。
當時他還不以為然,認為這種事不可能發生,因為國主正當青壯,要是一、兩年後再誕下皇子,皇位根本與他無緣,想不到國主竟突然猝逝。自從听到國主薨逝的鐘聲後,他便既期待又怕受傷害,他有可能治理好這個天下嗎?
「皇弟,你在想什麼呢?」一道低沉的嗓音從陸雲天身後傳來。
陸雲天嚇了好大一跳,猛然回頭一看,不由松了口氣道︰「皇兄,你一定要來得這麼突然嗎?」
「心神不寧,是不是在等誰來找你?」陸雲升大搖大擺地坐下來,還替自己倒了杯茶。
陸雲天心中一跳,皇兄既然能不驚動他的侍衛來到他房里,來意可能不只閑聊這麼簡單。「皇弟還能等誰呢?」他勉強笑道。
「你等誰,咱們心里都有數。」陸雲升直視著他。「恭喜你,即將當上國主了。」
陸雲天的笑容頓時化為苦笑。皇兄分明什麼都知道了,這聲恭喜,他可沒傻到當真。「皇兄,你在南國這幾年,難道還沒有放棄國主之位?現在的天朝,和十年前時你離開的天朝,已經不一樣了。」
「當然不一樣。」陸雲升淡笑。「父皇當年可是統領百官,馳騁沙場,一呼百諾,是多麼的意氣飛揚;現在的國主則受制于太後,政事不舉,事事掣肘,根本只是個傀儡。」
陸雲天的臉色慢慢變了,他听到了一個他一直逃避不想承認的事實——如果他當上國主,也會成為下一個傀儡嗎?
陸雲升不理會他的反應,繼續說道︰「而當這個傀儡不听話的時候,該怎麼辦?當這個傀儡想收回屬于自己權力的時候,又怎麼辦?控制他的太後及國舅權勢滔天,豈可能讓一個傀儡月兌離自己的控制,可想而知,傀儡只會有一種下場……」他故意拖長聲音,賣了個關子,直到陸雲天的表情開始緊張,他才慢條斯理地道︰「皇弟,你知道國主是怎麼死的嗎?」
「宮里消息說是猝逝,但……」陸雲天其實也正在懷疑,被陸雲升這麼一點,他多動了一下腦筋,驚異地睜大眼。「難道是皇太後……不可能吧?國主可是她的親生兒子。」
「怎麼不可能?為了掌權,杜家人沒有什麼做不出來的。國主就是想掌權,借口為女人爭風吃醋殺了文武大臣之子,這才引起杜氏警覺,惹來殺身之禍。」陸雲升緩緩地分析道。「皇弟你若當上國主,當你的利益與杜氏的相違背時,她要對付你易如反掌,你確定你有自保的能力嗎?」
確實,若長期當杜氏的棋子,在她的監視下根本不可能建立自己的勢力,更別說自保了,國主的死,就是最好的例子。
陸雲天雖然仍疑信參半,想到此卻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見他開始動搖,陸雲升冷冷一笑。「再者,你沒有自己的武力,就算接任國主,也不過是杜氏的踏腳石,等她扳倒朝中一干忠臣老臣、完全控制了朝政,改朝換代讓國主姓杜都不是沒有可能。屆時,你不只可能橫死街頭,甚至還會成為亡國之君……你希望史書是這麼記載的嗎?」
連遺臭萬年這麼嚴重的後果都提出來了,陸雲天當下只覺烏雲罩頂。這國主之位看來香甜,事實上根本是有毒的果子,誰吃了誰倒霉。
本就個性軟弱又猶豫不決的他,真的開始打起退堂鼓了。
最後,陸雲升像是無意間聞聊,提出了一個看似不太重要的理由,卻是最令陸雲天在意的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