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和他現在的情況很像?當他是太子時,別的皇子都比不上他,直到他被杜氏廢黜了,那條最漂亮的魚就換成其他魚了。
「那條被網起來的金鯉魚,最後怎麼了?」陸雲升好奇地問。
「死啦。」殷兒答得干脆。
「什麼?!妳怎麼可以讓牠死了?!」他不自覺把自己的情緒和境遇帶入其中,語氣也不由嚴厲起來,壓根忘了這個女孩年紀還這麼小。
殷兒被他的氣勢嚇得脖子一縮,吶吶道︰「那……那金鯉魚該怎麼辦?」
「怎麼辦?我當然……」想到未來,陸雲升眼神突然變得茫然,「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總之,那條金鯉魚不準死,其他的妳隨便唱吧!」
大哥哥好奇怪,怎麼還管她要怎麼唱?殷兒小小的唇兒動了動,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響應,不過他要她再繼續唱,她倒是想起另一件事。
「娘說,殷兒不能隨便唱歌的……」她有些委屈地道。
「為什麼?妳的歌聲很好听,我很喜歡。」重點是,她歌聲里那點令人昏昏沉沉、全身放松的魔力,讓他很是留戀。
「是嗎?可是听過殷兒唱歌的人,最後都睡著了。」她的口氣听來似乎頗不開心。「醒來之後他們都說殷兒是亡國禍水,娘就要殷兒不許唱了。」
「那可是本太……本王……呃,本人最需要的。」陸雲升心頭一動,突然由胸前扯下一物,將手伸出車窗外,直接扔進轎窗里。「喂,妳叫殷兒吧?這個給妳。」
「這是什麼?」殷兒只見一塊東西被扔了進來,落在她的腿上,她執起一看,雖不知這是什麼,也不知它的價值,但這種漂亮晶瑩像是飾品的東西,天生就惹女孩兒喜歡,因此她驚喜地笑彎了大眼。「這麼漂亮的東西,真的要給殷兒嗎?」
「對。」陸雲升眼中閃過一絲落寞。這塊上好白玉雖是母妃遺物,但對如今的他而言只有睹物傷情,不如送人落得干脆。「這塊玉佩交換妳一曲,不算過分吧?」
殷兒從小到大可沒有收過任何禮物,她喜孜孜地將玉佩掛上了脖子,什麼娘親的警告全拋到天邊去了。
「好吧,那殷兒要唱嘍……」
空靈的嗓音再次響起,陸雲升連忙躺擺出就寢的姿勢,果然隨著歌聲,他一下子就陷入了迷蒙,慢慢地,一股平和之氣由胸月復之間升起,緩緩彌漫至他的腦中,讓他墜入了一個極舒適的狀態,最後不知何時,他已氣息平穩地睡熟了。
氤氳夢境里,他覺得自己飛在天上,下方的陸地則是一片戰火連綿,死傷無數。一眨眼,他坐在太和殿中的龍椅上,此時身上已換成了明黃色的王袍,上繡五爪金龍,而殿前則是百官心悅誠服的朝拜盛況。
難道……難道自己成了九五之尊?還搞不清楚時,場景又一個轉換,他立于山頭俯瞰著天朝的河山,目光所及的一草一木、一屋一人都是那麼繁榮且知足,讓他有種熟悉親切的感覺。
此時天下升平,朝廷清和,儼然是一個大同世界。
夢到這里,陸雲升幽幽轉醒,唇角還帶著微笑。他眨了眨眼,昏暗的車廂讓他看不出時辰,他本能的掀開車窗簾,卻被外頭照進來的光線惹得皺起眉。
一旁的熊仁听到動靜,很快地靠了過來。「瑞王爺,您醒啦?」
「什麼時候了?」
「已經到卯時了。」
「什麼?!這麼晚了怎麼還在這里?」陸雲升這才慢慢看清,自己的馬車居然還在破廟里,而外頭已然陽光普照。
「因為難得看王爺您睡得那麼熟,怕車駕動了擾您清夢,才想讓您多睡一會兒……」熊仁能夠成為貼身護衛,很大原因就是他細膩的心思。
是了,陸雲升精神一振,他好久沒有這種感覺,精力也十分飽滿,更有一種壯志在胸的熱血情懷。他二話不說下了馬車,打量了一下四周後,突然指著一旁空地道︰「昨夜那頂轎子呢?」
「稟王爺,他們大清早就離開了。」
「是這樣嗎……」陸雲升不禁嘆息,如果可以,他真想永遠留下那小女孩為他唱一輩子的歌,只不過以他現在的情況並不允許。
「不過那轎里的小泵娘,留了一句話給大哥哥……呃,給王爺您。」熊仁有些別扭地硬生生改口。
「什麼話?」他起了興趣的問。
「她說、她說……金鯉魚最後沒有死,而是掙破網子回到水里了。最漂亮的魚就是最漂亮的魚,不會變的。」熊仁納悶地皺起臉,這話讓他一頭霧水。
「掙破網子……」長久處于郁結氣悶情況下的陸雲升,听了雙目一亮,內心的烏雲如日出破曉般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的雄心壯志及驕陽般的信心。
小女孩的金鯉魚暗喻、那莫名其妙的夢,在在提醒了他一件事,天朝在杜氏的陰謀詭計及陸雲飛的昏庸放縱下,必然是腥風血雨、朝綱敗壞。但這個江山是他陸家的,他要相信自己才是父王指定的太子,即使一時落魄,也要以一己之力將王位奪回來,讓天下能真正走向太平與大同。
金鯉魚若能回到屬于牠的水里,說不定就鯉躍龍門,化成真龍了!
最漂亮的魚就是最漂亮的魚,不會變的。
第1章(1)
十年後,南國皇宮。
「王爺,要不要試試這寧神湯?里頭加了蓮子和百合,可以幫您清心解憂,或許會比較好睡……」一名藍衣藍帽的佣僕端上了一碗還冒著熱氣的湯。
「不用了,什麼寧神湯醒神湯甚至是殺神湯我都喝了幾百缸了,也不見得能讓我睡得好。」
陸雲升不耐煩地揮揮手。
「還是奴才幫王爺把被縟都換了吧?這蠶絲睡不習慣,咱們換成羊毛的……」另一名佣僕抱著一堆布料放在桌上,顯然是想提供多樣選擇。
「這是南方啊!睡蠶絲已經熱得我滿身汗,還換成羊毛?你扛幾顆冰塊來讓我試試還比較實在!」陸雲升瞪著那迭起來比他頭還高的布料,沒好氣地說道。
「還是……」最了解他的熊仁跳出來了。「王爺睡前愛听曲,要不小的去找幾個歌女來……」
說到這個陸雲升就來氣。「唱什麼唱?昆曲京劇絲弦秧歌秦腔甚至連河南梆子你都找過了,沒讓我睡著也就算了,還惹得我更是心煩!」
「王爺,想听曲可是您自己說的呀,但是什麼曲您要不要給屬下說說,咱們幫你拿個主意?」
熊仁苦笑。
「我要自創曲。」陸雲升很堅持,「而且歌詞听不懂在唱什麼的那一種。」
「王爺,每回我幫你找的歌女唱的都是自創曲,竇娥冤都快唱成鏡花緣了,而且南腔北調,這歌詞你有哪一回听懂的?」熊仁的苦笑都快變成哭腔了。
「這……」陸雲升聞言不由一愣,完全啞口無言。
熊仁說的沒錯,其實他心里想找的那個歌聲,自從十三歲離開那間破廟後,就再也沒有听到過了。也就是說,這十年來他沒有一天的好覺,能不暴怒嗎?他到現在只是罵罵幾名下人,還沒一把火燒了南國皇宮已經算是相當克制了。
「算了算了,你們都下去吧!」心知這些奴才幫不上忙,再待下去也只是找罵挨而已,為了替自己多積些陰德,他索性放他們一馬。「我到院子里走走,你們別跟來。」說完,他拂袖往室外走去,留下不解無奈的一干人等。
此時已近戌時,南國皇宮一片寂靜,他慢慢地走到涼亭里,看著亭外的月光發起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