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魚看見了,偷偷跟過去,拿掃把將他的外套撈起來。她曠課一堂,奔出校外,抱著那件濕答答的外套,沖沖沖地奔進附近的洗衣店。
「快!這個是墜機件!」
「醉雞件?」老板一臉納悶。
「最——急——件!拜托馬上洗跟風(烘)。我很急,多少錢?」廖筱魚從口袋掏出錢,手里握著好幾張鈔票。
老板十分驚駭。「高中生帶那麼多錢?!要收好啊!」
「喔。」筱魚把錢塞進口袋,那些大鈔,亂七八糟地團在口袋里。她看來土俗,其實身懷巨款喔。
她不缺錢,對鈔票不太珍惜。爸媽長年失和,筱魚窮得只剩下錢啦。
傍山校園,空氣濕冷,方利澤回到教室後,找不到外套,冷到在座位上哆嗦。
江紫薇不知他外套掉去哪兒了,卸下脖子上的藍圍巾,幫他圍好。
飽,太閃了,同學們發出噓聲。
「曬恩愛!」
「要抽戀愛稅啦!」
「肉麻欸!」
這時,方利澤覺得外套不重要了,這世界超溫暖。
偏偏也在這時,筱魚沖回教室,猛一看到方利澤微笑地讓江紫薇系上圍巾,那放在洗衣袋里烘暖暖的干淨外套,怎樣也不敢拿出來了。
她覺得自己好套。
放學,同學都走了以後,她偷偷將外套塞進方利澤座位的抽屜里。
當方利澤載著他心愛的江紫薇下山時,廖筱魚牽出代步用的腳踏車,慢慢牽下山坡,沿路杜鵑花盛放,繽紛燦爛,她看著更覺得自己黯淡。她心里好空,世界好大。右肩膀掛著的書包袋口,大魚探出頭,沉默陪伴著。
如果大魚會講話就好了。
筱魚好想暢快的和人聊天。
可是身旁只有偶爾墜地的落葉聲,以及腳踏車車輪轉動、輾過路面的單調聲音。濕漉漉柏油路面黑著,她慢吞吞走下山坡,從嘴巴呵出一團團霧氣。
好冷,抹了抹淌下的鼻涕,呼吸不順。她最討厭冬天,一到冬天就深受過敏之苦,她有鼻竇炎,媽媽想為她安排手術,據說在鼻子里動個小手術就會好,但是廖筱魚拒絕了。
「我才不要,在鼻子里動刀會很痛——」
「怎麼會痛?可以上麻藥啊。」
「你跟爸那麼忙,誰陪我住院?」
「你爸真的很過分,自己的女兒要動手術,竟忙到沒時間陪。跟女朋友出國玩就有時間,爛人。」
「媽還不是一樣不能陪我。」
「不一樣,媽有正事要忙,媽要出差欸。」
出差嗎?筱魚想到爸爸跟她說過的話——
「你媽跟你的網球教練不倫,小她二十歲欸,你媽瘋了!」爸是這麼說的,媽每次跟那個教練去旅行、去沖浪,都說要出差。筱魚不忍心酸媽媽,總之,他們都沒空陪她啦,或者根本無心理她?也是,他們的結合是大錯誤,而錯誤中產出的她,是累贅。
第2章(1)
礙于法律規定,他們不得不供應她生活所需直到成年。
所有的關心,都是虛情假意、敷衍表演。筱魚感覺不出來嗎?筱魚又不是智障,她可以感覺到爸媽愛她愛得有多勉強。
媽媽說︰「你不用怕,我跟你爸說好了,你住院的時候,我們會幫你請看護,二十四小時有人伺候你,你爸也答應要出錢讓你住頭等病房——」筱魚寧願狂流鼻涕狂鼻塞也不要手術,跟陌生看護住頭等病房,光想就很淒慘!
廖筱魚的心願很簡單——有人愛她,陪她吃飯,陪她說話,摟著她睡覺,醒來會在身邊。這樣就好,要求不高。
但是……那個人在哪兒?
如果可以選擇,她好希望那個人是方利澤。
看到方利澤對江紫薇的好,她羨慕啊!
三百六十五天都過去了,她仍是個不重要的配角,只是目睹王子跟公主戀愛的局外人。如果江紫薇也愛方利澤就好了,偏偏!
廖筱魚停下腳步,拽住書包,朝天空喊出她的憤慨。
「她是個劈腿的壞女人。」方利澤!你笨蛋!
一連三天大雨,這天又是冷雨淅瀝的早晨,方利澤備妥雨衣,在保溫瓶中裝好泡給女友喝的姜茶,正要出門就接到江紫薇電話。
「今天有事,我自己去學校,你不用來接我。」
「什麼事?我載你過去。」
「……不用了,我爸會載我。」
方利澤穿上雨衣,自行騎車前往學校。
臨到校門口,想著紫薇可能來不及買早餐,又繞去豆漿店。
他身上只有五十元,這是一整天的餐費,他決定省下來,跟老板點了紫薇最愛喝的豆米漿,這是將豆漿跟米漿混合一起的熱飲。
紫薇說她愛豆漿的豆香氣,又愛米漿濃厚的口感,在無法選擇下,便愛上了這款豆米漿。
方利澤一想到她,嘴角就上揚了。等等,她那麼瘦,只喝這個營養不夠。
想了想,又加點了一個飯團。這樣他今天就必須餓到晚上去披薩店了,但沒關系,他是男人嘛,為心愛的女人餓幾頓算什麼。
老板掀開飯桶蓋子時——他肚子咕嚕響,好香,好餓。
熱蒸氣隨之噴涌,在霧蒙蒙之後,方利澤看見他們。
方利澤僵住,感覺全身血液都從腳底流掉了。
店里的角落位置,坐著兩個認識的人……
江紫薇笑得很開心,她跟喬安貴正享用滿桌餐點。
方利澤慌亂地付錢,閃至騎樓一隅,瞪著那兩個人,手中飯團熱燙燙,冷空氣襲面,雨飛進屋檐,他心跳急狂,思緒混亂。
江紫薇跟喬安貴?為什麼會——
彷佛被定住,方利澤無法動彈,只能瞪著他們。
確實是喬安貴,常欺負他的喬安貴,而他的女友和他在一起,笑得那麼燦爛。這是背叛!背叛那飛入屋檐的雨絲,像利刃,冰冷冷割裂他。
忽然,有人扯住他衣角。
他回身,看見廖筱魚。
筱魚問他︰「看見了的?」快醒來,你這個笨蛋,我早就發現了。
「關你屁事。」他氣惱,脹紅面孔。
她推了推大眼鏡,指著他身旁,被他擋住的醫車。
「我可以牽車嗎?」筱魚買好早餐,就看到他神色悲慘,站在她腳踏車前,一直往店里瞅。
方利澤讓開,筱魚牽腳踏車出來。
「啊。」突然,她被用力一扯,變成人肉盾牌,擋在某人前面。
方利澤隱在她身後,蹲在腳踏車輪邊。
喬安貴跟江紫薇走出來了。
喬安貴拿出車鑰匙,打開停在店前的銀色保時捷,拉開車門,比個華麗的邀請手勢,紫薇像備受愛寵的公主,笑咪咪上車,坐好。
跑車發出囂張的引擎聲,轟地往山坡上疾駛……方利澤站起來,筱魚看他臉色鐵青。
本來見他看到奸情,筱魚很爽的,但他現在表情冷峻,教她很不安。
「那個……我請你吃早餐?隨便你點喔。」不知怎麼安慰他,硬是擠出這句話,方利澤卻目光凶殘瞪她一眼,教筱魚連退兩步。
「隨便我點?有錢了不起喔?」
「嗄?我只是看你很慘……」
「什麼?!」
「你被她背叛,我想安慰你。」
「你還講?」
筱魚越急越錯,她慌亂地搓著左邊耳垂,又掐又揉,滿臉通紅。「你不吃也沒關系,當我沒說。」
「給你!」方利澤抓住她手,將飯團、豆漿全塞給她。轉身,跨上機車就走。
「等一下!」筱魚追去。
他殺人目光射來,筱魚鼓足勇氣問︰「我……我腳踏車輪胎破轟(風),你反正要去學校,順便載我?」同班同學,順水人情,這要求不過分。
他看著筱魚,又看看坡道上高聳的學校,好那個地說︰「運動一下吧,這麼胖,難怪輪胎會破風。」心情惡劣,講話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