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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王後 第5頁

作者︰夏晴風

至于她,卻用那些銀錢買到了京都城大半房契、地契,連城里、城外養的雞鴨牛羊豬,也全歸她了。

阿書前些天笑著對她說︰「周大朝奉如今是最奸詐、最成功的商人,我終于能放心了。」

這是阿書給她最好的贊美,只可惜,她這個最奸詐、最成功的商人,也是最寂寞的,沒有人知曉她內心的恐慌。

死王就要來了。

就算她攢了滿京都的珍寶、房契、地契……可那麼多的身外物,能保得了自己一條小命嗎?

就算暫且保住小命,也只有一年光景,若是不能得死王青睞,一年後她也是小命嗚呼!

罷了,至少這麼做,老早被她安頓在六十里外城南東山的爺女乃,肯定能好好安享晚年,有勤湘、老管家照應著,還有阿書……一年後,她若活不了,也沒什麼好放不下的。

質庫鋪面遮簾讓人掀開來,打斷了她的思緒。不意外的,進來的人是阿書。

阿書進來,瞧周念霜坐在大椅,書擱在桌案上,神情有些恍惚,便問︰「還好嗎?」

「再好不過,又沒事可忙,人閑坐著,哪能不好!你回來晚些,有什麼狀況嗎?」

「沒,多宰了兩頭小羊。我一早由重南坡道往城外瞧,已經看見旗幟了,大軍行得再慢,最遲後天也會進城來,我想多備些糧,也多送了些去城南東山。」

「若是快些,明日大軍就能入城,是嗎?」周念霜心頭跳了一跳,該來的終究來了。

死王……一定是個可怕的人吧?世上能稱己為「死」的王,打著「死」為旗號的人,也就只有傳言中那殺人如麻、不將死擺在眼里的東北死王了!

周念霜思來想去,猜測死王必定是個狂霸、倨傲,睥睨一切且目中無人的可怕男子,她無數次想象死王的模樣,八成是個身材粗壯、滿臉橫肉、身上充斥著凶殺氣息與血腥氣味,蠻不講理又喜怒無常的可怕男人。

她為自個兒黯淡的前景心驚膽顫,卻又莫可奈何。

阿書拍了拍衣裳塵灰,坐下,給自個兒倒了杯水,飲一口,幽黑深亮的眼對上她,問︰「小姐不怕嗎?為何不肯到城南避一避?」他看出她的慌,卻欣賞她不閃避的膽量。

「怎能不怕?但若要避,早去避了。我不避,也不逃,阿書說過,正面迎敵才能了解敵人,找出對方弱點從而尋出退敵之計。」周念霜低聲道。

這一年來,周念霜整個人不一樣了,她像顆曾經蒙塵的明珠,一夜間讓人拂去了灰,整個明晃晃地燦亮起來。

從她得知靖王宣詔征兵、征糧、征稅那日起,她整個人就變得不同,眼界、氣度、做事的手法,與從前被嬌養的周念霜很不相同。

她變得「奸巧」,眼界看得更遠,懂了算計,好比她「算計」了整座京都城,都城里所有男子也及不上她這一介柔弱女子。瞧,整座京都城青壯男子走的走、逃的逃,哪一個如她膽大心細、手法細膩的算計來一座都城,大半房產、地契如今全在她名下!

這一切,她只用一年光景便輕易得到,當然時機非常重要,但並非所有人能準確抓住時機。

他在她身邊默然看著,越看越是激賞,這個周念霜,跟他先前疼寵了十年的小泵娘不同,眼前的她像是能未卜先知般,有著通透的智慧。

起先他不解,何以她要變賣庫房珍寶,換一庫房與那批與珍寶不等值的碎銀、碎玉、碎金,可靖王決定親征的消息一出,他立即明白了。

聰慧如她,算準南逃的人需要便于攜帶的碎金銀,因為戰亂,原如紙薄隨處可兌的銀票早已無法通行,如今只剩碎金碎玉碎銀值錢,太大的珍寶,不好帶更不好變賣。

她實在聰慧!

盡避那些在他看來是多余且多此一舉,到最後,所有變賣不了、帶不走的珍寶終究要被拋棄在京都城里,誰有本事,誰便可直接拿了去,何苦拿碎金銀去換。

他幾次提醒她,倘若他們決意不走,最後,所有留下的東西全能一文不花得到手。

她卻說︰「大家日子都難,若能雙贏,又能名正言順得到珍寶,也沒什麼不好,我不過是拿不等值的碎金銀換點心安而已,說穿了,我也只是趁人之危。」

奸巧、聰慧,卻又保有人性良善,不貪婪過甚……阿書瞧著她,笑了笑,道︰「小姐用不著怕。

有阿書在。」

他說得肯定,然而,卻有些話沒告訴她,好比南方二十里山坳有將近三千輕騎,還有七萬大軍在離京都兩百里外西南省城屯扎練兵,更南方與西南三百里,分別有四萬、六萬大軍。

好比轅朝從來沒有真正覆亡,轅朝的血性男兒在等個能一石二鳥的契機,用不惜一死的決心要扳回一城,若這最後一步真敗了,那才是轅朝最徹底的滅亡。

好比,轅朝徐家……絕不會斷在他徐豫書手上!

經歷慘烈的四王之亂後,血腥又絕望的過去教會了他沉潛、等待,不拿底下的人冒無謂的險,這十年他在京都城蟄伏、養精蓄銳,等的就是這個時機。

靖王之所以親征,自然是他安插的人在靖王耳邊鼓吹……靖王的寵姬、靖王的寵臣……夜里吹枕風、日里贊王威,所幸靖王也不是個太聰明的,日贊夜哄地便往陷阱里跳,沒掂掂自個兒本事才幾兩重,便決定親征去了。

他如今已擊潰靖王,順利引來東北大患死王,不必揮軍東北,只需安然等著死王帶大軍前來。

哼,王靖當他徐家人是好欺負的嗎他願意花多年布局,讓王靖得意、讓王靖安心稱王,便是要冷眼看王靖朝死奔去,死了個不明不白!

徐豫書想,倘若要說歷史教會了他什麼,那便只有一件,血緣是最可貴的,然而生在皇家,血緣卻也是最可怕的……四王之亂幾乎毀了轅朝兩百多年的基業。

如今徐家血脈除了他,也只剩下另一個生死未明的「他」了……

眼下,徐豫書想,他無法肯定若是重振轅朝,百年後徐家人能否記取歷史教訓,不重蹈覆轍骨肉相殘,但至少在他手上,可以不重復血腥歷史。

若能重振轅朝,他一定要找到「他」,將天下交到他手上,然後帶著周念霜,做一對自由的鴛鴦夫妻,游遍天下名山大川……

這是他從未對人言明的夢,他早已認定了周念霜,只是肩上背負的責任未竟,他無法對她許諾。

生在皇家的徐豫書早看透權勢,他對王位並無掛念,如今拚搏不過是不忍兩百多年的轅朝基業盡毀、千萬百姓因連年征戰流離失所。

大局未明前,徐豫書不想給周念霜期待、不想給她負擔,成敗未定,他只能承諾她,無論發生何事他必定護她、護周家到底,哪怕要他付出性命。

最壞的,他也盤算過,若真勝不了,他會差一批人護她與周老太爺、周老太夫人往南方去,其實住處他早打點好了。可現下不到最壞處境,他貪著周念霜待在他眼前這點,遂將她留在京都,只是她表現得比他想的好太多了!

「我們出去走走,好嗎?」周念霜忽然說。

徐豫書點點頭,兩人往外走,他習慣性走在她左後方,那是最佳守護位置。

第2章(2)

周念霜往重南坡道去,站上高點往城外東北方向眺望,果然瞧見黑色旗幟在烈日徐風下翻揚。

她站了好一會兒,轉身仰頭,對上阿書的眼,「我怕沒機會說了,阿書,這些年謝謝你。」

「小姐嚇傻了嗎?」徐豫書遠眺,四萬黑旗大軍看來確實震懾人心,「我絕不會讓小姐死在我前頭,你那些像是要交代遺言的話就別說了。」他似笑非笑地說,勾起的唇角有絲戲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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