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天羿沒有一絲懷疑。「她沒有為難你就好。」
冬昀不禁為自己的欺騙,在心里跟他說一聲對不起。
八月底,早晚已經有些涼意。這天早上,雷天羿命人備妥兩頂便轎,說要陪同妻子到廟里上香,祈求菩薩保佑死去的孩子能夠投胎到好人家,這樣他們夫妻才能真正安心。
由于兩人不想驚擾百姓,除了轎夫,夫妻倆沒有帶上太多的奴僕,只有阿保、春蘭和桂花隨行。
待他們來到觀音寺,住持親自出來迎接,領著夫妻倆進去上香,其它人則全留在外頭等候。
夫妻倆上過香,又被安排到內殿听佛法,大約半個時辰之後,便轉往廂房抄寫佛經,以表示虔誠之意。
「我很快就回來。」程淮委托鳳翔侯轉交的那封信上頭,寫著今天見面的時辰和地點,所以雷天羿才會假藉上香之名出府一趟。
冬昀連連點頭。「我已經交代過廟方的人,接下來的一個時辰都不要進來,好讓咱們專心抄寫佛經。你出去時也要小心點。」
「嗯。」雷天羿迅速開門離去。
接下來的時間,冬昀便一個人留在廂房內,好掩護丈夫的行動。
約莫過了兩刻鐘,春蘭跑來敲門。
「夫人,奴婢送茶來了。」
冬昀心髒撲通撲通地跳,來到門邊,故意壓低嗓音罵道︰「不是要你們都別來打擾的嗎?相公不要生氣,我馬上叫她走……」
春蘭站在外頭,把耳朵緊貼在門上,就是想確定夫妻倆都在屋內。
「還不快走!」冬昀自導自演地斥道。
「是……」春蘭只能模了模鼻子離開。
听到腳步聲走遠了,冬昀這才喘了口大氣。真的快緊張死了。
「快點回來……」她來回踱著步子,根本無法專心抄寫佛經,只能心急如焚地等待,就怕下次會擋不住。
……喀!突然,門上傳來了輕叩聲響。
她一顆心提到了喉嚨口。「誰?」
「是我。」雷天羿的嗓音悄悄響起。
冬昀趕緊開門。「相公……」
雷天羿迅速閃入屋內,又往外窺看了兩眼,這才把門關上。
「沒有被人發現吧?」冬昀整個人放松下來。
他很小心地避開廟方的人,加上今天香客也不多,所以沒有遇到任何突發狀況,一切都很順利。「應該沒有。」
「沒有就好。」她的心髒都快停了。「對方怎麼說?」
「程淮說這些年來我的生母都被監禁在昌州府集集縣,可惜還是晚了一步,當他到達時,里頭的人已經離開,下落不明。目前他托人在暗中盯著,若是有人回來,會立刻通知我。」那個女人之前允諾會把人接過來,好讓他們母子再見上一面,現在他只希望生母真的是在前往京城的途中。
聞言,冬昀很替他高興。「至少可以證明人還活著。」
「嗯。」他這次一定要把生母救出來!
既然事情辦完了,夫妻倆便收拾好東西,向住持告辭。
翌日,午時剛過,冬昀拍哄著硬要她抱才肯睡的兒子,自己跟著打起呵欠,眼皮也越來越重。
「夫人。」桂花突然喚道。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什麼?」
別花湊近她耳邊。「長公主派人來請你過去。」
冬昀原本還有些睡意惺忪的腦袋赫然整個清醒,看了婢女一眼,下意識問道︰「爺呢?」
「奴婢也不清楚,要奴婢去找爺嗎?」
冬昀搖了下頭,畢竟長公主是指名要她過去。「你把昭兒抱去給楊氏。」
「還是跟爺說一聲,免得像上回一樣……」桂花提醒。
冬昀想了下,這才點頭。「那你跑一趟玉華堂,如果找到爺,就跟他說一聲。」
「是。」
才說到這兒,就見春蘭推門進來,桂花連忙面無表情地抱過小世子,經過春蘭身邊時對她道︰「長公主請夫人過去一趟,我要把小世子抱去給女乃娘,你跟著夫人去就好。」
春蘭一听,可不敢再磨磨蹭蹭。「長公主最不喜歡等人了,夫人,咱們還是快走吧,免得她不高興。」
「嗯。」冬昀將馬面裙上的總褶撫順,藉以調整心情,然後才走出房門。
長公主又找她去做什麼?
懊不會懷疑他們昨天到觀音寺上香是另有目的?
如果長公主真的問起,她又該如何回答?
若是將計就計,假裝照她的話去做,然後想辦法贏得對方的信任,說不定能改變她的心態,放下心中的怨恨,和相公達成和解,這麼一來,相公的雙手就不必染上鮮血,成為弒母凶手。
不過她會不會想得太天真、太簡單了?這可不是電視劇,會照著劇本來演,何況要是讓相公知道,他會不會以為她背叛他?
不,相公已經相信她真的有特殊能力,一定也會相信她之所以這麼做,必定是有原因的。
來到正院,冬昀走進廳內,就跟那天一樣,長公主只把她留下來,便要春蘭退下,旋即臉上堆滿了笑意,熱絡地招呼。
「坐下來說話。」
冬昀道了聲謝,忐忑不安地落坐。
「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本宮說?」長公主意有所指地問。
「媳婦不明白。」
長公主斜睨了她一眼。「那天你可是親口答應本宮,會把羿兒跟你說的話、做了些什麼事都一五一十的告訴本宮,難道這麼快就忘了?」
「媳婦沒忘。」冬昀心想自己猜的果然沒錯,婆母真的起疑了。
「那麼你就說說看,你們昨天真的只是到觀音寺去上香,沒有別的目的?」長公主一臉似笑非笑。
冬昀心想自己沒時間再猶豫下去了。「……上香只不過是借口。」
「本宮就知道一定有別的目的。」長公主冷笑一聲,畢竟養了那個孽種二十多年,她當然了解他的個性。「說吧!你們還做了什麼?」
冬昀斟酌著說出口的話。「在抄寫佛經時,相公曾經偷偷離開觀音寺半個時辰左右,說是要出去見一個人。」
「他有說要去見誰嗎?」
這一點當然不能照實說了。「相公他……」
「住口!」
熟悉的男性低咆讓冬昀心髒驀地緊縮了下,隨即一道高大身影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
「相公!」冬昀驚愕地站了起來,頓時恍然大悟自己上當了。
雷天羿臉色鐵青,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
「你可是親耳听到她說的話了。」長公主樂不可支地在旁邊看戲。
雷天羿瞪著妻子,就算殺了自己,也不願相信眼前的一切。
冬昀不禁罵自己又笨又蠢,竟然會掉進對方設好的陷阱,原來那個女人的用意不是要利用她來監視丈夫,而是要更直接的離間他們夫妻感情。
「相公,你听我解釋——」冬昀奔上前。
「我都親耳听到了,還會是假的嗎?」雷天羿惡狠狠地瞪著妻子。他以為可以信任、依賴她,想不到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冬昀朝丈夫伸出手,卻被他避開了。
「不要踫我!」雷天羿咬牙切齒地喝道。
「相——」
不等妻子說完,雷天羿已經拂袖而去。
長公主掩唇大笑。「呵呵呵!真是太有趣了!」
就連一旁的兩個老宮女也跟著主子一起笑了。
「什麼叫做夫妻?」長公主笑到眼角泛淚。「依本宮看來,朝對方吼叫、猜忌、懷疑,彼此憎恨……恨到想要殺了對方,這才叫做真正的夫妻!炳哈哈——別想在本宮面前恩恩愛愛、一家和樂!」
這種變態又黑暗的想法,果然不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冬昀真心替她感到悲哀。
「婆母是故意把相公找來,要他躲在一旁偷听的?」
長公主拭著濕潤的眼角。「這樣他才能親耳听見自己的妻子是如何背叛他,才會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他可以信任的人……本宮這麼做有何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