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大門半掩。
她一回家就知道出事了。
扔下肩膀背著的,手里拎著的裝滿生活用品的袋子,她看也不看亂成一團的屋里,三步並作兩步走,把地板踩得咚咚響,直奔房間。
她經過的地方也一片凌亂,紙扇門是開著的,房間里,所有的物品衣物散落一地,一片狼藉,看起來被翻攪得很徹底。
全沒了,她的平板電腦和一堆資料都不翼而飛了。
這不是普通闖空門的小偷。
看著被翻箱倒櫃的房間,她雙腿發軟,「糟了……被發現了嗎?」心里的不安逐漸擴大,她只覺得全身麻涼驚悚,得用力的抓住辦臂才不致發顫。
她要是被帶走了,那下場……不,她想也不敢想,而且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這里不能住了嗎……那接下來要怎麼辦……不怕、不怕……你不要怕,冷靜下來,你可以的,不會有事的。」她慌亂的自我安慰,不自覺的咬起手指甲,但是憂心恐懼全都表現在臉上,手心和背脊都是冷汗,再也支撐不住的軟腳倒在地上。
看著周遭的混亂,再想到自己孤立無援的處境,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但是,她用力的抹掉快要掉出眼眶的淚。
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也不是害怕的時候,她不可以坐在這里等那些人再找上門,她絕對不能讓那些人看到她的樣子。
只是,她能到哪里去?
然而這些都是其次了,反正她必須先離開這里。
掏出腰包里的手機,蒼白的手指顫抖的按下快速鍵,那是她手機里唯一的一組號碼,用來救命的電話號碼。
「喂,是你……怎麼不是越洋電話?你在台灣?沒通知就跑來突襲檢查嗎?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可是過得很好。」
她呼吸沉重,因為太過緊張,開了口,聲音卻出不來。
「你幾時來的?也不知會一聲,人在機場嗎?不會是要我去接機吧?」男人的聲音帶著不經意的笑,好像天塌下來都有他會頂著一樣。
「你在高雄對吧?那到台中要多久?我……要……你……幫……忙,你多久可以……趕到……可不可以越快越好?」
「你人在台中?什麼時候的事?聲音怎麼抖成這樣?」男人問,但馬上意識到擁有這電話號碼的人,不是那種平常沒事會打來哈啦的人,他們已經好幾年不見,這期間偶爾是在MSN上面聊個幾句,有時候會在臉書上面踫個頭,但也僅止于這樣。笑意褪得一干二淨,他聲音嚴肅了起來,「你在哪里?我去接你比較快。」
「不,這里不安全,還記得我跟你講過的那個碼頭嗎?我在那里等你。」
「知道了,等我一小時,最多慢個十分鐘,我盡量趕,你自己小心。」沒有繼續追問她為什麼人在台中,他簡單扼要交代幾個字,然後結束了電話。
她把貼滿水鑽的手機放回自己的腰包里,一躍而起沖出房間,奔向客廳外面的回廊。回廊盡頭有個小陽台,打開紙拉門,種滿梅樹的矮牆旁邊只有一台老舊、看似報廢的洗衣機。
她踩過荒煙蔓草的小徑,踏上只剩下三只腳的小板凳,掀開洗衣機蓋,彎下長度不足的身體,用小辦膊構著下面的東西。構啊憊的,從洗衣槽里撈出一個鼓鼓的背包,里面裝著她的護照,還有一疊美金、台幣大鈔成捆的現金。
如今的她身份敏感,別說簿子里的錢沒辦法動,只要跟銀行有往來紀錄,行蹤就有曝光之虞,甚至連手機,也有可能因為剛剛那通電話被追蹤定位……看起來,這支手機也不能用了。
討厭!這支手機是她最喜歡的說。
這些東西原來都只是預防,想不到,真用到了。
她拉開背包拉鏈,確定護照、重要的證件都在,再把一疊疊現金一古腦的往里塞,然後拉上拉鏈把背包甩上肩膀,沖出外婆家門。
第1章(1)
雨,是突然下下來的那種,一點預兆也沒有。
開車的上班族是無所謂,了不起雨刷刷得勤快一點、油門踩重一點,淋不到雨,壞就壞在機車騎士和行人,一踫到雨天,只有喊倒霉的分。
她運氣不好,雨落下的時候,正走在完全沒有遮蔽物的巷子,等意識到自己有變成落湯雞的可能,又進而找到可以避雨的地方時,薄薄的連身帽已經濕了一大半。
雨把她困在窄小的遮雨棚下,她躲得倉卒,其實也沒什麼遮蔽效果,站定才發現小小的屋檐下連轉身都有困難。
她沒有徒勞無功的去撢衣服上的水漬,只是低頭看著因為奔跑、此刻還不斷被地上濺起的泥水打濕的布鞋和褲管,只好更往里縮。
希望不要髒得太徹底,為了換洗還要找旅館,麻煩。
劈哩啪啦的雨不停往下倒,天黑沉沉的。
站久了,實在也無聊,她麻木的目光透過帽檐看見一塊原木板架子,不怎麼顯眼的立在小路的一旁,架子有些斑駁了,鏤著‘一方綠田咖啡’幾個字。
咖啡啊,帶著熱騰騰的香氣,可以撫慰心靈,提神醒腦的好東西。
她有多久不曾好好坐下來喝杯咖啡了?
停留一下,不要緊的吧……
這麼大的雨看起來一時半刻是不會停的,等放晴不知道什麼時候,而且,只是喝杯咖啡,她不需要把自己繃得那麼緊對吧?何況扁扁的肚子,她也很久沒吃東西了。
既然答案都是肯定的,她把帽子更往下拉,蓋住頭臉,一頭鑽進了雨中。
雨下得有點久,水氣很重,四周景物迷離,隱約只看得見一條小徑。
踩著水花,跳過水窪,幾步路,一間三角形玻璃帷幕的房子就在眼前,她沒時間細看,急速的奔上階梯,就在抵達本壘的時候,萬分不幸的撞進正開了門出來的男人手中。
沒錯,一只大手掌。
一只男人的手,指節修長潔白,指甲干淨圓潤。
男人一手握著放開的門把,一手抵著她的帽子,不,應該是頭。
他力道不大,就剛剛好擋住她的來勢,要是紀已涼動作再快一點,就會直直的撞進他的懷里了。
「小心點,小朋友。」他說。
首先落入紀已涼眼底的是一雙休閑鞋,延伸而上的是裹著質料很好的卡其色休閑褲的長腿,深色皮帶加上線條流暢的腰身和寬闊的胸膛,再往上延伸,她赫然倒吸了一口氣……好高大威猛的人。
她猛然往後退。
動作加上他的手勢,讓她頭上的帽子滑了下來,一張精致如洋女圭女圭的小臉就這樣露了出來。
她看起來年紀很小,十歲出頭,肌膚柔軟,一雙眼楮烏黑圓潤,像是浸在水中的黑水晶。
小小年紀,五官已經這麼深具潛力,假以時日不知道會長成什麼模樣,實在很令人期待。
比較讓人不敢恭維的是她那頭短發,東翹西翹,參差不齊的像狗啃過一樣,破壞了整個畫面。
小孩這種生物,在他印象里,就是那種又吵又跳,動不動就尖叫發泄情緒,難以溝通的人類。
男人對小孩從來沒好感。
「我不是小朋友,我不小了。」她的眼神極其防備。
對于不小心曝了光的臉她有點不高興,連忙把帽子恢復原狀,巴不得把整張臉都蓋住。
夏頡對她的抗議不以為意,沒當回事。
現代孩子的通病,討厭被當成小鬼,他能理解。
不過她的長相實在很討喜,雪白可愛就算了,說起話來聲音嬌憨稚氣,尤其故意繃著的臉也讓人莫名喜歡。
「你不小了?短手短腳,還是矮冬瓜一個,怎麼看都是個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