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揚起嘴角,模著他的心,看著他的眼,啞聲道︰「如果不是你,我早就被燒死了。」
看著果身坐在床上,在月光下,美得不可思議的女人,他再說不出話來。她溫柔的綠眸,驚人的美,像森林之海,情不自禁的他再次跪上了床,伸手將她擁在懷中,低下頭來,親吻她,再次和她,需索要求更多更多。
夏夜,更靜,更深。
月光早已離開高窗,爬上了更高的夜幕。
歡愉過後,他抱著她翻身,讓她躺到他身上,她能感覺兩人的心,一起跳著。
「你怎麼會變成領主?」
他沉默著,過往的黑暗涌現。
你這個該死的雜種!
賓!傍我滾出去!老子養不起你——
滿臉胡子的農奴恨恨的說。
兒子?
我只有一個兒子,他叫西蒙。
斑傲的男人睨著他,冷酷的說。
他幾乎記不起他們的臉了,他以為他早將一切拋在腦後,原來還記得,如此清楚,一如昨日。
「母親死了。」
恍惚中,眼前好似又看到那個穿著粗布衣裙的女人,動也不動的垂掛在陰暗的屋子里,腳尖離開了地面一點,就那麼一點而已,如此微小的距離,只差不到他拇指的寬度,她只要用力踮著腳,或許還能反悔,還能站穩。
那女人沒有。
他懷疑她根本沒有掙扎過。
「她拿了一條麻繩,上吊自殺。」
雖然早已從他先前的話語中預知了這樣的結果,她仍在听到時,感覺一顆心被緊緊揪抓著。
她枕在他胸膛上,沒有動,只再問。
「你幾歲?」
「十歲吧,大概。」
他說著,感覺她的小手,再次撫上了他的心口。
那小手,很溫暖,熨燙著心,淡化了那在谷倉中靜默的黑暗身影。
不自禁的,他伸手撫著她柔軟的曲線,感覺她的溫暖。
在這漆黑的夜里,一切都晦暗不清,但他能聞到她身上的香味,能感覺她如絲一般柔滑的發,她溫暖的體溫,她如蘭的吐息,和那貼著他的心跳,還有那只安撫他的小手。
波恩深吸了口氣,將她的味道深深吸入心肺中,取而代之的,把那壓抑多年的過往,吐了出來。
「她的丈夫將我趕出去,我餓了,無處可去,所以到村子里找工作,男爵夫人看到了我,我和她兒子長得一模一樣,她知道我是那老怪物的私生子,將我帶回城堡里。史瓦茲深信恐懼才是統治的真理,疼痛能夠讓男孩變成男人,每當西蒙犯錯,夫人就讓我穿著西蒙的衣服,代替他去接受懲罰。後來史瓦茲發現了,把我送去西方的修道院。」
說著,他扯著嘴角,道︰「可惜,我不是當修士的料。」
凱听得心口緊縮,他說得輕描淡寫,可她曉得修道院里的修士,也不是什麼善良的人,她看見他們毆打他。
「你離開了。」
「嗯。」他深吸口氣,撫模著她溫暖的身體,道︰「我離開了,加入了軍隊,打了幾年仗。有一天,我上面的人惹了麻煩,把事情栽贓到我身上,我逃了出來,但他派人追殺我,等我發現時,我已經回到了這里。」
說著,他頓了一頓,再吸口氣,才啞聲開口。
「我受了傷,西蒙救了我,結果他卻死了。」
「發生了什麼事?」
「瘟疫。」
她听著他的心跳在耳邊跳動,感覺他的大手撫模著她赤果的背。
「瘟疫是不會挑人的,不管你是貴族,還是農奴,瘟疫一視同仁。我們染上了瘟疫,我活了下來,他沒有。」
波恩听著自己沙啞的聲音,回蕩在室內。
「臨死前,他要我取代他。他還沒有結婚,沒有繼承人,如果他死了,這塊土地會被附近的家族佔據瓜分,而那些貴族,你知道他們是什麼樣子的。」
是的,她知道。
他們把門關起來,不在乎生活在其上的人,他們只會強取豪奪,讓人們活活餓死。
凱瞧著撫著他的胸膛,剎那間只覺心好疼、眼好熱。
為那個一再被惡意遺棄在森林里的男孩,為那個不斷被毆打鄙視的少年,為那一個為了養活自己不得不選擇走上戰場的男人。
可即便在經歷過那麼多的事,如此殘酷的對待之後,他依然選擇承擔了這個責任。
「這是個爛攤子。」她說︰「你是個傻蛋。」
「你也是。」他說︰「你留了下來。」
凱一怔,心微緊,臉微紅。
「我是不得已的,我怕你回過神之後,又來搶劫我。」
他笑了,那低啞的笑聲輕輕,回蕩著,讓他的胸腔顫動,不知為何,卻讓她的眼熱了起來。
他能感覺到,溫熱的水,滑落,在他胸口。
波恩沒有低頭查看,他知道,那是她的淚.,他可以听到她小聲的吸著鼻子的聲音,還有那幾不可聞的哽咽。
這一生,不曾和人提起過這些事,他將它們壓著'藏著,以為這樣就可以遺忘,但它們一直都在。
那個拋棄他的男人,那個拋棄他的女人,那個離地不到一個拇指高的腳尖,在心底深處積壓成又黑又硬的石頭,不曾消失過。
可她滾燙的淚,熱了心,暖了胸口,融化了那冰冷的黑暗,將那暗影變得更淺、更淡。
波恩撫模著她,親吻她的發,在黑夜中,將這溫暖的小女人摟得更緊。
烏鴉。
有人在看他。
他懷抱著懷中的小女人,緩緩睜開眼,看見晨光中,有一只烏鴉停在大床這頭的窗台上。
那只烏鴉體型很大,比平常的還要大很多,幾乎就像一只老魔,它用那雙黑亮的小眼,看著他。
它在打量他,審視他。
他很熟悉那種感覺,那種被檢視、估量的感覺。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它只是只鳥,可他卻覺得像是在被人看著。
有那麼一瞬間,那只黑色的大鳥,就這樣和他大眼瞪小眼,然後下一剎,它張開了翅膀,飛走了。
一顆黑色的石頭,孤單的被留在窗台上。
他擰眉,小心的放開了依然熟睡中的她,下床走到窗邊,將那顆石頭拿起來,握在手里。黑色的石頭,十分冰涼,不規則的形狀,有些地方很粗糙,有些地方卻光滑如鏡。
這是她的石頭。
他見過她之前在塔樓那邊的窗台上排放它們,平常她總是將那些石頭收在小盒子里,他知道她很珍惜這些石頭,雖然他不曉得這些石頭有什麼好,但他上次去塔樓幫她拿私人物品時,發現那盒子里的石頭不全都是黑色的。
有一些是白色透明的,有一些微微帶綠,有一些透著暗紅,還有一些是紫色的,他認得那紫色與白色的柱狀物,那是水晶。
當時,他愣了一會兒,才領悟那一盒子里全都是未曾打磨過的寶石。
她忘記收起來了,他替她拿了過來,後來他強迫她住到這里,她反而沒再放過,直到前些日子,她才又把石頭開始這樣放著,但她總會記得將它們收起來。
他不知她為何要這樣在窗台上擺放那些沒打磨過的寶石,或許是因為它們有些會透光,在陽光下看來很漂亮吧。
這顆石頭,和她的石頭一樣。
窗外,藍天一望無際,是這幾年來難得的好天氣。
他看著眼前那片延伸出去的藍天,不見那只黑色大鳥的蹤影。
也許是她拿出來擺放,忘了收起來。
沒有多想,他轉身想替她收好,床上的女人卻在這時清醒過來,她迷迷糊糊的坐了起來,潔白的被單滑落,露出她雪白的酥胸和其上的粉女敕,她先是轉頭查看他睡覺的位置,跟著抬頭,才看見了他。
一抹紅霞,緩緩上了那張小臉。
晨光映照著她雪白又性感的嬌軀,與微啟柔女敕的唇,還有那綠得不可思議的迷人雙眸,她小小的臉透著光,額前的白發被晨光染成金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