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還打電話和他有說有笑的父母,沒多久卻變成冰冷的尸體,他們再也不會溫柔的呼喚他的名字,再也不會關心的對他噓寒問暖,再也不會在夜晚的時候替他蓋被子、給予他溫柔的吻,從此和他們兄妹兩人天人永隔。
喬蜜兒的眼眶發燙,垂下頭,緩緩的伸出手,覆蓋在他的手背上。
魏天祺轉頭,露出釋懷的笑容,「我和亮亮從此失去親人的照顧,要被送到孤兒院,因為沒有親戚願意接下照顧我們兄妹倆這個大包袱。在要到孤兒院的前一晚,我帶著亮亮回家收拾簡單的行李,堅持要在家中度過最後一晚,沒想到房子太老舊,電線走火,當我從睡夢中清醒時,發現客廳整個陷入火海,根本出不去,我只能害怕的帶著亮亮躲進房里,不敢出來,然後我們被濃煙嗆昏。
「等我清醒時,已經躺在醫院里,全身上下百分之六十被火灼傷,然後……當時我不能下床去看亮亮,听說她的身子同樣有百分之三十的燒傷,但是被濃煙嗆傷得十分嚴重,她的聲音幾乎毀了……」
魏天祺的身子不斷的顫動,眼眶盈滿淚水,無法再像方才那樣對著喬蜜兒露出微笑。
大火發生後,他得到有心人的幫助,完成皮膚移植手術,被火灼傷的部位得到完整的修補,但是他的妹妹亮亮沒有辦法等到被幫助的時候,她身上的燒傷明明沒有比他嚴重,卻在某一個晚上細菌感染,導致惡化,比他還要早離開人世,他連她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是我的錯,你知道嗎?當初如果不是我堅持最後一天待在家中,我們也不會遇上那場大火,亮亮也不會發生那樣的事……如果不是我,現在她就和你一樣年紀,享受美好的人生。」而他也不會孤獨的留在這個世上,為了過往的錯誤,每日不停的內疚、自責,無以復加。
悄悄眨去眼中的淚水,喬蜜兒牽強的擠出笑容,輕輕撫著自己的胸口,意味深長的低喃,「人的一生,會因為很多事情而感到後悔,無論是過去的遭遇,或者當下的錯誤決定,但後悔是沒有用的,再如何的自責,有些經歷,錯過了就再也回不來了。」與其痛苦,與其懊悔,不如認真的過每一天,不是更加實際?
記憶中的憾事,無論現在做得再多,無法彌補還是無法彌補,只能將它們記在心中,一輩子成為回憶,一輩子記得曾經有過這樣的傷痛,將「她」曾經存在留于這個世上,讓「她」的影子如影隨形的留在腦海中,永遠不要將「她」遺忘,完成她的夢想,這才是報答她、紀念她最好的方式。
「這些疤痕是我刻意留下來的,它們其實可以不需要存在,當初做植皮手術時,我要求醫生不要將它們抹去,這樣它們才能時時刻刻的提醒我,是它們的存在,讓我擁有新的人生,也因為有它們的幫助,我的生活才能重新展開,這份恩情,我一輩子無法遺忘。」
老實說,他不知道到底是誰的幫助,讓他能完成那場手術,孤苦無依的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世上會有人願意毫無所求的幫助他,更別說是將身上的肌膚給他。
當他完成手術後,喬叔出現了,領養了他,將他帶回家中,毫不吝嗇的給予他優渥的生活,讓他再次得到嶄新的人生。
凝望著陷入回憶中的魏天祺,喬蜜兒發燙的眼眶漾著淚水,花費好大的意志力才不讓它們落下。
「我想,如果捐贈者知道你的想法,知道你為了感謝‘她’而特地留下傷疤,肯定會很心疼,並不是希望你感謝‘她’才做出這些舉動。」
她希望能帶給他幸福美好的人生,讓他能從那次的傷害中站起來,面對屬于自己的未來。
「不管捐贈者是不是這種想法,我不得而知,只能用這種方式感謝‘他’。」無論那名捐贈者至今是否仍活在這世上,他都牢牢記住這份恩情。
就是他這樣的性情,這種知恩的個性,她才會情陷于他啊!輕輕的嘆了口氣,喬蜜兒悲哀又苦澀的笑了。
沉重的話題令兩人都沉默不語,有著屬于自己隱藏的心事,誰都沒有再出聲。
視線轉回電視螢幕上,她緊盯著正在上演的趣事,心思卻兀自飄遠,陷入無人能知的記憶中……
第4章(1)
不管是有意抑或無意,魏天祺發現自己無法忽略喬蜜兒的存在。
此刻他與她大眼瞪小眼,因為要做的事,兩個人似乎杠上了,誰也不願意退讓。
「我記得自己沒有告訴過你今天要做什麼事。」看著她手上那一袋水果和鮮花,他的神情充滿疑問。
「就算你不說,我不會問爸爸嗎?」她頑皮的眨眨眼,笑說。
「喬叔?我不記得自己曾經告訴過喬叔這件事。」他以驚人的記憶力保證,非常肯定的說,眉頭微蹙。
「沒告訴他,不代表他不知道,就好像沒有人告訴我,不代表我不會問人。」她的左手提著重重的袋子,有點酸了,換到右手。
「你知道那些做什麼?」對他來說,那是他的私事,不是她應該知道的事,他連藍心遙都不曾提過,更別說要在這一天讓她陪伴。
「你不把爸爸當親人是一回事,不把我當家人是另一回事,但是你不能阻止我們關心你,就算你本身是個冷血的男人,不將我們對你的關心放在眼底,卻不能要我們不在意你,我們希望在你最需要人陪伴的日子出現在你的身邊,也許你覺得我多事、雞婆,可是就我的認知,這是親人間該有的行為,我也不會因為你的無情冷血而對你有所怨言,更不會因為你的殘忍而減少對你的在意,所以不管你今天如何的拒絕,我告訴你,我是跟定你了。」喬蜜兒說得好不委屈,堅定的睜大眼與他對視,又故意說出令人感到內疚的話語要引發他自責。
「我沒有不把你和喬叔當成家人。」听到她如此受傷的話語,想到自己的態度對她來說竟是這種認知,魏天祺忍不住著急的解釋。
「沒有不把我們當成家人,那麼為什麼今天不讓我跟,刻意單獨前往?我知道在這種難過傷心的日子里,一個人承受所有的傷痛是多麼淒慘的事,就算你想說自己一點也不難過,可是你的表情已經告訴我所有的事實。」
「蜜兒,今天是我妹妹的忌日,我的心情當然沉重。」他無奈的嘆口氣。
「我知道今天是你妹妹過世的日子,所以身為你的家人,我更應該陪在你的身邊。」她堅持朝他靠近一步。
「我想要一個人靜一靜,我想要自己去看看她。」
「你一點也不需要靜一靜,只是想要獨自去見她,然後在她的面前和她說一堆無法挽回的自責話語,什麼早知道你應該怎麼樣,又或者如果可以,你一定會怎麼樣,還有都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的話,她到現在會很好之類的事,別否認我現在說的不是你每年都在做的事,你不會知道我比你了解的還要更了解你,而且我也想要去看看她,和她說說話,我要陪在你身邊,今天結束前,你是甩不開我的。」她的態度十分強硬,一手提著沉重的袋子,另一手緊緊拉著他的衣裳。
瞪著她,看著她不退讓的堅定舉動,魏天祺承認,她確實猜對了他每年到亮亮的墓前所有的行為。
但是,即便他今年仍然要在亮亮的墓前說著一樣的話,打死都不會承認,同時評估著,如果拉開她的手,再快速逃跑,成功率到底有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