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子明看都沒看跌在地上一時起不來的江氏一眼,道︰「顧墨,讓這惡婦人死遠些,別壞了此地的風水。」
「是,大人。」顧墨當即上前一拎江氏的衣領,將她一拋,直接砸進了江家的馬車內。
看到眼前的陣勢,跟著自家姑女乃女乃來鬧事的江家奴僕連滾帶爬地拉著車跑了。
「玉大人。」葉志天一見此人心中便叫苦不迭,面上卻不敢流露分毫。
玉子明環顧一周,見原本圍在葉府前的人都散了,不禁笑道︰「葉大人這里可比本官府上熱鬧多了,甚是有趣啊。」
這罵人專揭短的混蛋!「不知大人來此何事?」
玉子明搖著扇子,旁若無人地往葉府內走,邊走邊對跟上來的葉志天道︰「哦,無事。只是葉大人身為掌天子耳目的御史,家事再雜亂,這些日子也該整理完了才是。不過,本官今日一看,葉大人尚不如葉小姐的魄力,唉……」
葉志天頓覺被人在面上搧了一記耳光,火辣辣地疼。「下官有失官體,讓大人見笑了。」
「不見笑,男人嘛,誰沒個意亂情迷的時候,本官懂得。」
葉志天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但也只能硬生生咽下去。
玉子明緊接著又道︰「不過,葉大人的眼光實在欠佳,江氏這等女子真真是不堪入目的。」
葉志天臉皮直抽,讓一個被傳有著斷袖之癖的男人批評自己看女人的眼光,這簡單是天大的諷刺,他忍無可忍,語氣有些不耐,「玉大人到此,到底有何事?」
反正這官他也不打算再當,懶得再討好玉子明了。
玉子明雲淡風輕地道︰「本官方才說了,無事啊。就是下朝經過這兒時踫到江氏鬧事,索性便停下來看看,站得久了,決定進來討杯水喝而已。」
葉志天真想讓人把他打出去,打死不論。
他忍著氣在前廳跟玉子明分賓主落坐,茶才方上,一個內院嬤嬤便著急慌亂地跑了進來。
「大膽,怎麼這麼不知禮數?」葉志天出聲斥責。
嬤嬤擦擦臉上的汗,顧不得被責罵,焦急的道︰「老爺,大小姐領著她的小丫鬟提著行囊要走,老奴和管家都攔不住,管家讓老奴來稟報老爺。」
葉志天騰地起身,撩起袍子下擺就急著離開前廳,生恐慢一步就再見不到女兒了。
玉子明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盞,一邊嫌棄地皺眉,一邊喝了一口,再次評價,「真的不如咱們府里的好。」
彼墨無語。
玉子明繼續喝茶。
他一杯茶都還沒喝完,就看到葉志天失魂落魄的回來了。
也難怪,一個月的時間,家中風波不斷,妻離女沒,如今唯一的安慰又決然離去,確實是滅頂之災。
「大人,這是下官的辭官折子,煩請大人轉呈皇上,就說下官望闕謝眉了。」
玉子明接過折子,打開隨意掃了一眼,便扔到一旁,道︰「本官會替你轉交,沒問題。」
「多謝大人。」
「只是你辭官之後有何打算?」
葉志天茫然地朝廳外看了一眼,自語般地道︰「當年下官為了功名利祿丟了妻女,後來卻發現功名利祿好似枷鎖禁錮人生。如今,我想試著去找回丟掉的東西。」
玉子明很不合時宜地追問了一句,「還找得回來嗎?」
葉志天慘然一笑,搖著頭道︰「我不知道,但我想試試。」
第5章(1)
夜色如墨,星月無光。
夜風仍帶著白日的燥熱,無法帶給人清涼舒爽之感。
小米見小姐在窗前站了許久,走上前提醒道︰「小姐,天色已晚,咱們明天還要出城,早點歇了吧。」
葉秋萍沒有回頭,只是幽幽的道︰「你先睡吧,我再站一會兒。」
小米猶豫了一下,還是勸道︰「小姐,你也別想太多了,那江氏就是只瘋狗,她說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
「嗯,我知道。」葉秋萍聲音帶了絲笑意。
小米暗嘆口氣。「那我先睡了。」
「睡吧。」
葉秋萍輕輕吐出一口氣,將頭靠在窗欞上,看著黑漆漆的天空,滿心淒涼。
從她住進葉府開始就風波不斷。
先前街上的傳言不過是葉秋蓉與林修互生傾慕,加上葉大小姐始終不曾出現履行婚約,林家為了子嗣,這才轉訂了葉二小姐。
此事雖說多少有些丟顏面,但尚算不得太喪德敗行,實際情理上也說得過去,大家也不過就說一陣,隨著時間過去,事情也就平息了。
但此後林、葉兩家退婚,江文華與葉秋蓉訂下婚約,葉秋蓉與林修之前有首尾之事再次傳得沸沸揚揚。
盎貴人家的私底之事總會千方百計遮掩過去,怎麼就這麼輕易被宣揚開來?更何況是這種男女私密之事?
事情的發展越來越失控,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借著葉家之事攪動時局。
等到葉秋蓉被診出喜脈,情況丕變,猶如冷水鍋中下熱油。
林修半夜被人打傷,據傳不能再人道,因此林家找上江家討孩子,江家哪可能便宜林家,當即一碗涼藥灌了葉秋蓉……
一出接著一出,一事連著一事,看似順理成章,實則設計精妙,設局者將每個人都算到了,甚至可以說是算準了。
此等心計,委實令人心驚。
京城是聰明人才能待的地方,笨一點兒的人真的會死無葬身之地!
葉秋萍無聲地自嘲一笑,她想這麼多干什麼,無論什麼都好,與她又有什麼干系?
江氏就算抹黑了她的人品,那又如何?她根本不屬于這兒,這里沒有她的家,更非故鄉,對這個地方而言,她只是個過客,過客很快便會被人遺忘,況且江氏的算計也沒有成功。
幸好明天她就要離開這座危險的京城了,想到這里,她不自覺吁了口長氣,微微地笑了。
輕輕掩上窗欞,留下一條縫,好讓房里不至于太窒悶,葉秋萍解開了發髻,吹熄蠟燭,掀開床帷上床歇息。
在葉秋萍所住的客棧房間燭火熄滅之後,黑漆的街角轉出兩人。
一人朝窗扇輕笑了一聲,道︰「她倒是終于肯去睡了。」她又是因何無法入眠呢?
听那帶著邪氣和調笑的嗓音,正是玉子明。
另一個沉默不語的就是如同他影子一般的顧墨。
「咱們也回吧。」
彼墨安靜跟上。
寂靜無人的漆黑街道上,漸漸沒了兩人的身影,仿佛剛剛他們的出現,不過是一時的幻影。
玉子明回到華麗卻始終讓他覺得空乏的天官府,腳步不停,徑直進了臥房,只覺一室的冷寂,即使是酷暑時節,仍從骨頭縫往外滲著冷意。
這樣的感覺,如同昔年他稚子之齡,于月光下站在那滿是尸體的庭院之中一樣的冷入骨髓。
一夕之間家破人亡,說是悍匪劫財殺人,實際是官匪勾結鏟除異己。
他自此流落民間,後被人收養,但心底的仇與恨卻一直積壓著,無法忘卻。
養父母去世後,他繼承了萬貫家財,早早當門立戶,以一己之力將那些覬覦家財的親戚收拾掉。
此後,他在這世上便只身飄泊,即便在官場上能夠呼風喚雨又如何?他總覺得人生好似少了一些東西,一些他想要卻始終找不到的東西。
可如今,他好似抓到了什麼,雖然感覺還是有些縹渺虛浮。
玉子明想起了葉秋萍那雙略顯淡漠的眸子,偶爾會閃過了然的嘲諷,明知他早已轉醒,卻不點破,還會借機讓他自討苦吃,就如同小孩子惡作劇的心態似的。
但照顧人的時候卻分外溫柔,不管對方是什麼人,他記得她的手帶著溫曖的味道,輕柔又小心。
她曾離他很近很近,近到他可以清楚嗅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汗味,一路背著那叫小米的丫鬟徒步趕路,她確實也是辛苦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