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萍搖頭,伸手扶住已經有些搖搖欲墜的父親,道︰「女兒不知那人是何來歷,但只怕此人對葉家未存好心,他既能讓女兒陪他去看那樣一場戲,如果秋蓉執意要嫁林家,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葉秋蓉大受打擊,跌坐在地。
葉秋萍看著葉秋蓉,嘆道︰「你不肯嫁江家就出家吧,或許這樣才是最好的。」她總覺得那人不會如此簡單放手,卻又怕自己將人想得太過不堪。
葉志天用力定了定神,沉聲道︰「是怎樣一個人?」
葉秋萍沉吟了一下,慢慢描述道︰「大約二十出頭,手中一把黑玉扇,有著一副好相貌,是個極出挑的男子,身分似乎也不簡單,瞧著倒有幾分世家公子的派頭,頗有些高深莫測的感覺。」
聞言,葉志天心驚膽跳,這樣的外貌特征與朝中那個人人聞之色變的玉子明何其相似,且那人也確實常常帶著一柄黑玉扇,如果真是他的話……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覺得寒意驟地竄過四肢百骸。
「他還做什麼了?」
「除了秋蓉的事就沒有了。」
「他……」葉志天欲言又止,傳聞玉子明好男風,最中意的是年少成名的雷大將軍,雷大將軍也因此與他勢成水火,而且看大女兒如此淡定的模樣,應該是沒別的事,可玉子明怎麼會無緣無故對小女兒下這樣的狠手?
他想不明白,但他很清楚,如果真是玉子明,確實不得不小心再三。
只是在葉志天還沒下定決心真的送小女兒入庵堂前,江家就派來人來急急將葉秋蓉接走了,江氏這是擔心親生女兒在葉家受委屈。
葉志天總有些心神不寧,卻也想著這樣也好。
經此一事,精神飽受摧殘的他大病不起,只能上了請假折子,在家安心養病。
葉秋萍則在老管家葉招福的幫扶下,開始主持中饋,照顧老父。
第4章(1)
京城某座府邸的荷花池畔,有人嘴角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淺笑,將手中的魚食撒入池中,看著魚兒蜂擁爭食,他卻有些殘忍地道︰「我撒了餌,豈會釣不上魚來?」他忽地轉頭看向身後之人,問道︰「你說是不是啊,顧墨。」
彼墨依舊沉默。
玉子明倒也沒想听到他的回答,很多時候,他只是需要一個听眾罷了。
「林家和江家如何了?」
彼墨這才開口回道︰「江家正在準備江文華與葉秋蓉的婚事,不過江夫人似乎並不想要這樣一個兒媳婦。而林家已與江家撕破臉,兩位大人在朝上互斗不休,私下也在互相拆台。」
玉子明展顏一笑,無限風華都拋給了荷花池中的錦鯉。「很好,既然斗起來了,不斗到兩敗傷,怎麼能讓人看得盡興呢。」
彼墨再次沉默。
「葉秋萍最近如何?」
「尚好。」
玉子明的唇線驀地一勾,抬手撫著下巴沉吟道︰「說起來,本官倒應該去探望一下同僚。」他倒真有些想念她了。
彼墨不語。
「讓人準備禮物,咱們去葉府探病。」
「是。」
彼時的葉家父女尚不知道很快便會有人前來拜訪,葉秋萍扶著父親在花園散步,希望這樣的美景能帶給父親一些慰藉。
無奈葉志天卻是看花,花含愁,看水,水帶怨。
「爹可是擔心秋蓉?」
他下意識點頭,而後又趕緊搖頭,對大女兒道︰「她自作孽,為父救不了她。」
葉秋萍扶父親進入花園中的八角涼亭,在石凳上坐下後,這才道︰「爹若是擔心,不妨多讓人探听消息。若江家日後容不下她,便將她接回葉府,爹晚年也好膝前有靠。」
「萍兒!」葉志天一把抓住大女兒的手,神色有些慌張。「你、你……你莫不是也要走?」像鶯娘當年一
樣,一去便再不回頭,只有一紙休書寄來,夫妻就此恩斷義絕,婚嫁各不相干?
葉秋萍沒有抽回手,平心靜氣地道,「不瞞爹,我進京只為解除婚約,天隨我願,倒是不曾讓我為之煩惱。
原本我得到這個消息應該就此轉身離開的,只不過,女兒一時心頭不憤,才留了下來。之後,事情的發展出乎我意料之外,我不得不留下來照顧爹,如今,爹的身體日漸康復,我自然該離去了。」
她沒有說出口的是,她總覺得葉秋蓉出事可能跟她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一想到那個俊美卻透著壓迫和邪氣的男人,她心中就有些忐忑。她真怕(葉家的事是她引來的,雖說她救了他,可他還真不像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恩將仇報還比較有可能。
她怕她再繼續留下來,還會出什麼事情。
她跟父親雖然沒多少感情,但總歸是父女,她還是不希望父親因為她而出事。
葉志天大聲道︰「這里就是你的家啊!」
葉秋萍輕輕搖頭,緩慢卻堅定地道︰「我的家在江南,家中只有爹娘和我,只可惜,十七年前,家便已經不在了。」
聞言,他的心如遭重捶,是他的錯!
鶯娘果然是恨他的,恨他心志不堅,恨他誓言成失言,妻賢女孝父慈從此化為過眼雲煙。
鶯娘恨,萍兒也恨,她們自始至終恨的都只是他,而非別人。
縱使當日奪走她們幸福的人不在了,她們也不會再回頭,留給他永無止盡的悔恨。
「萍兒……」葉志天禁不住老淚縱橫。
葉秋萍將自己的帕子遞過去。「你若放不下江氏母女,不需要逼自己狠心絕情,我和娘從來不會讓你為難。」
他用力揪住前襟,覺得心痛到無法承受。
「你好好想想吧,我去叫福伯來伺候你。」葉秋萍不等父親再說話,便徑自離開了涼亭,離開了花園。
葉招福一來,就見老爺面如死灰,心頭大驚。「老爺……老爺,這是怎麼了?」
葉志天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抓住他的手,急切又慌亂地道︰「招福,難道錯了就真的永遠回不了頭嗎?」
葉招福低頭道︰「老爺,大夫人是烈性女子,大小姐亦是。」她們眼中容不得沙子,再好的東西碎了便是碎了,即使粘好,裂紋猶在,且椎心刺骨。
「我心里只有她們母女啊!」葉志天悲鳴,這些年他把江氏當擺設、當主母,卻不曾將她視為妻子。
葉招福不說話,大夫人和大小姐要的是言行一致的丈夫和父親,而老爺顯然不是,她們自然舍棄了他。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是大夫人和大小姐的氣節。
葉秋萍一回房里,便吩咐小米收拾行裝。
小米精神一振,笑問︰「小姐,咱們終于要走了嗎?」
「高興了?」
「嗯,這府中住得太憋氣了。」
葉秋萍拍拍她的頭,道︰「快,去收拾。」
「好咧。」小米高高興興地去打點行李。
葉秋萍也去打點自己的行裝。
正當主僕兩人快要收拾好時,一名下人來稟告,老爺昏倒了,門外有客至。
真是越亂越添亂!
「來的是什麼人?可否找什麼借口打發了?」
「來的是吏部尚書,御封天官的玉大人,打發不了。」下人戰戰兢兢的回道。
「行,我知道了。先讓福伯找大夫來替爹看看,我去接待一下那位天官大人。」
「是。」
「小姐,你去合適嗎?」小米有些擔心。
「不妨事,能坐到吏部尚書的位置,肯定資歷頗深,大抵是已過不惑之年的人,我一個晚輩子佷前去接待不失禮數。」
只是,等她們主僕來到前廳,看到安坐在客位的那位年輕公子時,不由得對視一眼,眼中是震驚和不敢相信。
他頂多也就比她大個五、六歲的樣子,撐死了也不到而立之年啊,無論世伯還是世叔都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