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前變為一片黑暗之前,她只記得小彰悲傷的模樣,為什麼?受到傷害的明明是她啊!
第7章
七年前,車禍後一個星期。
林芸庭提著幾個塑膠袋,在菜市場轉來轉去。塑膠袋里分別裝著當天打撈上來的新鮮鯽魚、豬肉和一些蘑菇。
還要再買些什麼呢?菜市場的攤位這麼多,她都要眼花了,看看自己采購的成果,她有些犯難,食材雖買了不少卻還不曉得要做什麼菜,她只是覺得這些東西對身體比較好,就先買了下來,可這些食材好像不能成為一道菜吧?
平日不常下廚,到了關鍵時候就是這麼派不上用場,豬肉和魚好像不能放在一起炖,光用想的就沒胃口了,那種東西小彰不會吃的吧?
那麼就做成二道,或者三道菜好了。她拍拍臉頰,打起精神,小彰就要放學回來了,她可不能再在這里耽擱下去。
「老板,請問什麼菜和魚搭配比較好啊?」她跑去菜攤不恥下問。
「你是打算做什麼,炖、煎,還是煮?」
「都好,總之就是對身體最好的那種。」
老板疑惑地在她臉上瞧了下,又扒頭瞧了瞧她先前買的魚,點了下頭,「是鯽魚啊,那還是熬湯吧!看你的樣子不擅長下廚,熬湯也比較簡單些可以配一些豆子一起熬,我這有黑豆、黃豆、紅豆,看你要哪種吧。」
「哦,那麻煩每樣都來一些吧!」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的確對這個不太在行!」
「剛嫁人都是這樣啦,凡事都要經過練習,久了就上手了。」老板邊說著,邊低頭為她選豆子。
意識到他話中的意思,林芸庭笑得更開了,「不是啦,老板你誤會了,我是要作給我弟弟吃的。」她才不是剛過門急著討好老公的新媳婦呢。
「弟弟?那你們感情真好呢!我那個兒子呀,剛上高中就不知從哪結交了些壞朋友,整天不回家,說也不听,都快把我氣死了。」
「真巧,我弟弟也是高中生呢,不過我倒是希望他能稍微叛逆一些。」林芸庭低笑著說,「他就是太乖了,才更讓人擔心。」
本來是非常悲傷的事,小彰卻沒在她面前流過一滴眼淚,當初爸爸媽媽結婚時,他是那麼高興,她想,他現在一定也很痛苦的,就像她一樣,但和她不同的是,他無須強忍悲傷,完全可以將之發泄出來呀,畢竟他還是個孩子嘛!可他不表現出來,她又要怎麼去安慰他,不知道作一些好吃的東西,能不能讓他稍微打起精神來。
接過老板打包好的豆子,她想再去買一些豬肉的配菜。就這麼邊想邊走。與她擦肩而過的女人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臂,「這不是芸庭嗎?」
她一看,原來是和他爸爸關系很好的一位叔叔的老婆,小時候這個阿姨經常來她家,在她爸爸的葬禮上她也見過這個阿姨。
「陳阿姨,你也來這買菜啊。」
「對啊,真沒想到能踫到你,之後還好嗎?看你好像沒什麼精神的樣子,有事可以找阿姨商量哦。」
「我沒事啦,謝謝阿姨關心。」
「唉,才剛剛結婚的說,真是可惜呢。」她當然知道陳阿姨指的什麼,「芸庭你也真不容易,听說你已經搬回家住了,這下又只剩你一個,想必很寂寞吧?」
「也不會啦,還有小彰啊。」幸好還有小彰陪她,她並不覺得自己那麼可憐。
「小彰?哦,你是指女方帶來的那個兒子吧!怎麼,他還住在你家啊,不是搬回他爸爸那了嗎?」
她一愣,下意識地反抓住陳阿姨的手臂,把對方嚇了一跳,「陳阿姨,你說小彰的爸爸,是怎麼回事?」
「哎呀,原來你不曉得啊?」陳阿姨有些後悔自己的口快,可看她那麼堅持的樣子,不說她大概也走不了,她支吾了半天,「我在葬禮上見過那孩子所以有印象,前些天吃飯的時候,剛好那孩子和一個男人坐我們隔壁桌。我沒有故意偷听哦,是那男人說話聲音太大。他說和老婆商量好了,讓那孩子搬去跟他一起住,我听到那孩子叫他爸爸,是我听錯了嗎?」
林芸庭松開了手,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芸庭,你真的沒事吧?」
「都說沒事啦,我還要回家炖魚湯呢!謝謝陳阿姨,我先走了。」她逃也似地快步離開,知道自己對陳阿姨很沒禮貌,可她就是不想待在那了。
一路上,腳步輕飄職的。她忘了自己還有菜還沒買,再抬起頭,人已經到了家門前。
她也真是,頭腦太簡單了。光想著要為小彰做些什麼,要幫他打起精神來,從今往後他們就要相依為命了,她將此當作自己振作的動力,告訴自己千萬不能倒下。還有小彰在,可是她忘了,小彰跟她是不同的,她的媽媽在她年幼時去世,可小彰的爸爸還在。
仔細想想,他還未成年,比起跟著她這個共同生活沒幾天,且連養活自己都成問題的姐姐,當然是回到父親身邊比較自然,對他也比較好,他並不是無處可去的,不像她,全部的生活重心只剩下了這間四人曾經一起住的大房子。
真是的,她應該替小彰高興才對啊,起碼他還有真正的親人在世,在等著他,他能過得很好,她應該高興。
推開門,她拖著腳走進去,換下制服的小彰正在客廳等著她。
「怎麼現在才回來?」他扭頭問她,隨之一愣。
「嗯……去買菜啊……」她將手中的塑膠袋提了提,表示沒有騙人。
小彰卻站了起來,臉上維持著剛才的呆愣,「哭著去買菜?」他問。
哭?林芸庭踫了下自己有些癢的臉頰,被指尖的潮濕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怎麼在流眼淚,沒道理啊,只覺兩腿一軟,袋子掉在地上,她人也跪坐在地板上,小彰欲扶住她,卻慢了一步,他也跪了下來,好與她平視。
「到底怎麼啦?」他慌張又焦急地用手指,以很輕的力道抹去她眼角不停掉下的淚。知道不該讓他擔心,可連她自己也不曉得這是怎麼回事,他越是那樣慎重地抹去她的淚,她就越是止不住想哭的。
「芸庭,是遇到什麼事了嗎?」他很著急,又怕逼得她更說不出來,只能壓抑著輕緩地反覆問她。
「小彰、小彰!」她一把撲進他懷里,力道之大差點把他撞倒,「為什麼都不跟我說呢?你回去你爸爸那邊,我也會替你高興啊,為什麼都不跟我說?」
「誰告訴你的?」
「陳阿姨,我剛剛踫到她,不過她也是一片好意,你跟你爸爸吃飯的時候她也在旁邊。」
林芸庭揉著眼楮。「人家都以為我該是第一個知道的,可我卻什麼都不知道,我覺得好難過。」
「只是為這個而難過?如果我第一個告訴你的話,你就會開心地讓我走嗎?」他扳過她的肩,望著她。
林芸庭只顧著吸鼻子,搖了搖頭,「干嘛說得我很無情的樣子,但是,你當然是跟你爸爸在一起比較好,我也希望你過得好啊。」
「本來就是沒必要讓你知道的事,為什麼要告訴你?」他淺嘆口氣,抹掉她眼角的淚水。
她的眼馬上又堆滿了水,但小彰一臉淡定,她的嘴張張合合地,說不出話。他好傷人哦,那麼體貼的小彰突然將她說得比路人還無足輕重,讓她不知該如何反應。
眼看著她又要哭出來,小彰模了模她的頭,「因為,我又沒有要搬出去的意思,那位陳阿姨我是不記得了,但她听人說話好歹也要听完整吧,最後我不是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