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長的稿證在講什麼,照天全沒听清楚,只是希望這場婚禮趕快結束。當神父問他願不願意接受新娘成為他的妻,還有什麼無論貧賤富貴之類的,他趕緊答願意。反正他不是天主教徒,事實上,他沒有任何宗教信仰,這些誓言約束不了他。
輪到新娘回答時,面紗的人始終噤聲,長達一分鐘的緘默,使得賓客們議論紛紛,就連新娘的父親也忍不住示意伴娘提醒女兒回答。
正當新娘顫抖著唇準備開口時,一聲悲嗚自教堂門口發出。突然闖進教堂的年輕男子長相極為英俊,身穿著皮夾克,安全帽仍戴在頭上未及拿開。
只見他神情悲憤地大步走來。
「心肜,你不可以嫁給他!」
宛如電影畫面,新娘輕喘一聲,身軀搖搖欲墜,但愛情給了她勇氣。她旋轉身,看著心愛的情人朝她一步步走來,模糊的眼瞳更加模糊了。
她撩起面紗,在確定眼前的人果然是她夜思日想的人,斗大的淚珠終于滾落眼眶。
「心肜……」男子大跨一步與新娘擁抱,令新娘的父親氣急敗壞。
「來人呀,快把這小子攆出去!」
可惜沒人听他的,他只能氣得原地跺腳,親自過去拉開兩人。
無奈真心相愛的情侶,情比石堅,任他怎麼謾罵、用力拉扯都沒用。
「對不起,爸爸。我不能依您的意思嫁給我不愛的人。」廖心肜扯下頭上的婚紗,青天霹靂地宣布。
她不管父親的表情有多難看,與情人挽著手奔出教堂,所有觀禮的來賓看得目瞪口呆。坐在第一排座位的黎冠毅臉色鐵青,眼光從追著新娘跑的廖父背影,移向聖壇前沒什麼表情的新郎身上。
從那張無動于衷的臉容上,他只看到一抹胸有成竹的自信,以及嘴角似有若無的詭笑,哪有一點被人拋棄在禮堂上的憤懣。
※※※
衣香鬢影的宴會來賓,二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觥籌交錯間交換著私密的話。
這是位于比佛利山莊的豪門聚會,出電影界大亨為新出爐的坎城影後蠃瑩舉行的歡迎會。
與這位大亨是在坎城相識。當她為了逃避黎照天的婚澧帶來的沖擊,在睿中安排下來到洛杉磯,這位舊識立刻熱誠地說要幫她辦個歡迎會,將地介紹給好萊塢的名人。
這是個好機會,無奈的心情始終振奮不起來,為一種川寂寞的情緒困擾住。
或許是身在異鄉的關系吧,安慰自己。加上睿中和淑儀都不在身邊,才會令處身于外國人間的她頓覺不知所措。
盡避她的外語很好,周圍的人也很親切,還是覺得無法融人。她只是禮貌地對所有的人微笑,強烈想著台灣的一切。
有五個制片和三個導演對她提出邀約,但對角色感到猶疑。大部分都要她月兌光衣服,不然就是演出性壓抑的東方女性角色,令地無法接受。
這些都是她不曾嘗試過,加上對方眯起的眼光飽含的性暗示,更讓她避如蛇蠍。
獨自閑蕩了一周,才發現以前被保護得太好。所有的事都有專人處理,廣告和戲劇合約像從天下掉下來,從不需要她去爭取。如今雖是頂著國際影展影後的光環,然而來到一個她完全陌生的國度,還是有無處使力的挫折感。
她到底來這做什麼?她真的認為她可以以華人身分在好萊塢揚名立萬?華人能拍的影片題材終歸是少數,她能在這找到自己的另一片天空?
突然一點把握都沒有,不禁笑自己大天真。其實她何必一定要到好萊塢拍電影,以她目前的經濟能力,及在演藝圈的地位,大可優裕地過。她可以學妹妹姍姍的任性,拿工作半年的薪水到歐洲自助旅行,不管家人會不會擔心。也可以選擇進修,進人她夢想中的大學,利用寒暑假出唱片。
她渴望重拾書本,當個單純的學生。
以前雖做過短期進修,總覺得不夠,現在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為什麼不去試一試?
身上的枷鎖已然掙月兌,如今她是個自由的人,可以自由呼吸,自由做自己。過去的事就任它淹沒在時間洪流,不要再去想了,因為想他沒用。
可為什麼眼楮會澀澀的?那個該被遺忘的人,不期然又在腦海沖撞,再次令她心焚頭疼起來。
她不甘願地咬緊下層,知道一切不過是自己無用的單相思罷了。黎照天這時候應該去度蜜月,沉溺于新婚的愉悅中吧。
雖說要她陪他到結婚當天,其實三天後他便被他爺爺召回美國籌備婚禮。等他回到台灣,她卻躲回台中的家,婚澧前夕出發前往洛杉磯。
她才不想留在那看他結婚,她沒那麼好的度量。同時也受不了媒體的一再追逐。新娘不是我,她會是什麼感覺?這些人就算用腳趾頭想他該想出來,問她干嘛!
帶著無人可訴的淒慘心情來到異國,為了振奮自己,她努力投入,依然揮不開照天的身影。
她只是還不習慣失去他,對自己道,隨即苦笑。他何曾屬于她?或者,她是不習慣恢復自由。莫非這是人類的奴性?還是她被他制約化了?失去主人的馴養生物,猶無法適應獨自覓食的生活。
大概都有吧,因此才會頭腦不清地產生幻覺,看到黎照天瀟灑的身影站在吧台附近,手插在褲袋,嚴肅地瞪著她。
但那只是幻影,她清楚地知道。眨掉眼的霧氣,微笑地傾听身邊才華橫溢的年輕導演提出來的構想。
老實說,她有些心動。
她對自已善變的思緒嘲弄地彎了彎嘴角。剛才還想退出影壇,現在又被打動。
敝不得她啦。而是這位導演的點子真的挺不錯,藍眸的誠意也很感動人。問題在于資金。好的創意仍需金錢的資助才能拍攝出來。
「目前有幾位制片都對這故事感興趣,等我把劇本寫出來,應該會有明確的決定。我認為蠃瑩小姐是飾演女主角的最好人選,不妨好好考慮。」
「我會的。」她頁摯地道,極力揮去被人監視的不舒服感覺。
不知為什麼,她彷佛感應到黎照天不贊同的眼光追隨著她。那家伙的佔有欲十分強烈,打從他宣布她是他的女友後,人前人後都以強硬的姿態宣示主權,不準其他男人靠近她。
就連睿中他都有話說,遑論是與她對戲的男演員,或其他工作人員。照天不準地拍攝親熱戲,也不準她在戲,如果他知道她打算拍一部需果身拍攝,還要跟男主角有露骨纏綿鏡頭的電影,八成會氣得跳腳。
很快推開這個想法。
黎照天跟她不再有關聯。
陷于新婚甜蜜的他,哪有閑情逸致管到前任情婦做什麼。她不過是他穿厭的一雙破鞋,現在他有新鞋穿,自然不再留戀她。
而地也不再受制于他,沒必要在乎他的想法。
她高興做什麼就做什麼,即使做盡他先前限制地做的一切事,他也不在乎。
這念頭不知為什麼令她格外心碎。
「蠃瑩小姐,你怎麼哭了?」憐惜的聲音輕響在她耳際。
朝今晚的主人抱歉地一笑,不在意地揮去眼角的淚水,低聲道︰「我不太舒服。」
「那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有司機等我。」
她坐上豪華的私家轎車,望著窗外不斷飛去的夜色,心情百感交集。
如果她沒有記錯,包括這輛車及她目前棲身的豪宅,都屬于照天。
睿中為什麼安排她住這?
之前她到過好萊塢兩次,都被安排住進這棟融合了新古典主義的華宅。
最初並不清楚大宅主人的身分,直到照天出現,她才知道所謂的公事上安排,不過是照天召她來此的煙霧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