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房間內,蘇晨在蘇黎走出臥室不久,就真的墜入夢鄉了,這幾天地都好累,晚上開著小台燈她也沒有辦法安心睡了,因為在她睡著以後,總會在她精神松懈時反復作著同一個夢。
她已經有幾晚都沒睡好了,可她沒有跟蘇黎說,都是靠著白天補眠,把晚上的時間給補回來。
可是今天好像是連白天補眠這個方法都無效了,她意識得到她在作夢。
她又夢到她十五歲的時候。
十五歲那年,她爸媽雙逝一個月後的某一天,她獨自走在小路上散心時,突然被人迷暈了,帶到偏僻且不見天日的房子里。
醒來時,她身處一片漆黑里,冰涼的手銬扣上她的手腕,鎖在了一條鐵管上,她哭鬧地拽、扯,都松不開。
有個精神異常的女人在這片黑暗中跟她說話,自稱是她爸的愛人。
眼楮看不穿的黑暗、空氣中彌漫著的甜腥味、女人瘋狂的話語,無論哪一樣都讓蘇晨害怕極了,她叫著哥哥、叫著爸爸媽媽,可是沒有一人來救地,這片黑暗中只有她一個人。
蘇晨夢見自己又躺在了當初她被送到的醫院里,留院觀察的那天夜里,她听說了那個女人的死訊,然後听見了門外兩個小護士聊的八卦。
听說流產了,懷了三個多月了。員警找到的時候已經死了半天了,割腕死的。
你說是不是因為孩子沒了,所以把蘇千金綁架了也沒找人要錢,直接自殺了?
誰知道呢,不過听說那女人是蘇總的情人,蘇總為了她都要跟元配離婚了,听說蘇總就是被他元配殺死的,蘇太太殺夫以後自殺。
哎呀,這麼血腥,真是豪門深似海啊……
蘇晨身陷夢魘時,蘇黎走到楠木書桌旁,拿起保存了很久的墨寶,「當警方破門而入找到蘇晨時,已經是兩天半後了,蘇晨那時處在月兌水狀態,那個女人要的根本就不是錢財,她精神崩潰了,想活活餓死蘇晨,給她和她不幸流產的小孩陪葬。」
彼瑾言整個人怔怔的,身體僵硬得無法動彈,當時才十五歲的蘇晨在得知爸媽的悲劇後,還被人抓走、精神虐待,他完全無法想象她當時承受著多大的痛苦。
蘇黎繼續說︰「是我當時根基沒扎穩,用了兩天半的時間才找到蘇晨,雖然時間不長,可是她的精神受創很大,看了半年的心理醫生才慢慢地恢復過來,因為她當時還未成年,我是她的監護人,我要求心理醫生給我听她治療時的囈語,我才了解到她受到的精神創傷有多大……」
那些熟悉的話語又襲擊她的大腦了,這麼多年,蘇晨怎麼都沒辦法忘掉。
——你媽媽是個瘋子,她得不到你爸爸的心就要害死你爸爸,你爸爸愛的是我,就算你媽媽陪他一起死,他也不會愛上你媽媽的,你媽媽到死也得不到他一點點的愛!她愛的人不愛她,一點點的愛都沒有被你愛上的人真是倒霉,倒霉!你是她的孩子,一定也遺傳了她變態的基因,你逃不掉的,他目光所及的女人,你一定會把她們都殺掉的,哈哈哈哈……
她還記著,那個滿目憎恨、神情瘋狂的女人所說的話就像是惡毒的詛咒,在那些昏天暗地的日子里,一次次地籠罩著地。
她叫蘇晨,十五歲那年她再見不到陽光,而那女人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像是堅韌的藤蔓,拽住她往黑暗里拖,從此再也沒法逃出生天。
他一點都不愛你,你把他殺了吧,殺了他,他就是你的了,他就是妹一個人的了!
「不要不要……不是這樣……」蘇晨尖叫著醒來,抹了滿額的汗水,她大口大口地喘息,側頭想要看窗外的陽光,一側頭卻見一個不可能在這里的人,坐在她臥室里的小沙發上。
彼瑾言抬起頭,起身朝她走來,對她笑笑,「醒了?」
蘇晨看著他的笑容,呆呆愣愣的,「你怎麼會在這里?」
彼瑾言在她床邊坐下,「來看看你。」
「看我?」
「嗯,你好嗎?」
蘇晨點點頭,笑了笑,「挺好的。」
「騙人,小騙子,臉都瘦成這樣了,捏都捏不到有肉了,怎麼算挺好?」
蘇晨爭辯,「剛剛做完手術的人都這樣……」她的話沒說完,像是才意識到自己說到了這,低了低頭,「對不起,我剛做了人流……」
彼瑾言伸手捏上她變得尖尖的下巴,抬起她的頭,他俯身吻上她,很溫柔很溫柔地親吻她的唇舌,霸道地長驅直入,給她溫暖。
蘇晨被他誘得忍不住抬手摟上他的脖子,她也想他想得心里發疼,可越是愛他,她就越怕她會走上她媽媽的舊路,怕她最後真的會變成那個女人所說的那樣。
她是寧願傷了自己,也不願意傷他一分一毫的人,她看不得他受一點傷痛。
彼瑾言放開她的唇,把她緊緊地抱著,頭靠在她頸窩里喘息,用力壓抑自己的情緒。
她也用力抱緊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分開,恍惚間,她似是听見了他在她耳邊說︰「心肝,我過得很不好,沒有你看著我吃飯,我又好多天忘記吃午飯了,晚上回到家,我做了滿桌的菜,把菜端出去以後才發現你不在家。我學著你在臥室添了一部跑步機,每天早上晨跑一個小時,我當時想,我要是早點買回來,那時就能跟你一起跑了心肝,我想你了,{Tumemanques法語︰我想你}」
他一句接一句的話,語氣是她從未听過的溫柔,他向來低沉鎮定的聲音如同大提琴一般,可每句話的尾音都帶著一點微不可覺的沙啞。蘇晨的眼淚掉落下來,壓抑著的哭聲細細小小,讓顧瑾言听著覺得心里一揪一揪的,疼得入骨,摧人五髒。
她搖著頭,眼淚被甩落了幾滴,滑落到臉頰的都沾上了他的脖子,「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真的不想要我們的寶寶的……我不好,我吃了……安眠藥,一直吃了半個月……我不知道我有了寶寶,對不起……」
脖子上的濕痕仿佛是腐蝕性最強的酸,一直從皮膚侵到心里,刺痛得他嗓子都發啞。
彼瑾言把她抱到自己身上,把她整個人攏進懷里,撫著她的背,親著她的臉頰,「心肝,我知道,乖,我都知道,噓,別哭了,你這時候可不能哭的。」
蘇晨吸了吸鼻子,還會因為哭得太厲害而打嗝,但眼淚已經被她飛快擦掉了。
「我也要跟你說對不起,我心眼小,一直害怕你再次離開,我找不到你,又怕你留下來是我強求來的,你本不願意……我一直都想要跟你好好地過一輩子,是我太笨了,面對你就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向你表達,我心里滿滿的都是你。」
蘇晨搖搖頭,「是我願意的,我願意的……」
「心肝,我有點累了,我怕我追不上你了,你看你跑得這麼快,還每天早晨都晨跑,我肯定跑不過你,所以你別跑了,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蘇晨又是一臉的淚水,她知道要這個男人示弱是多難的一件事,他脾氣太硬了,只要他能撞著、擋著的,他一點都不會讓她知道,她就只能看著他表面一副沒事的樣子,這樣的一個人,今天跟她說他累了,怎麼能不讓她心疼。
她喜歡他、愛了他那麼多年,怎麼舍得讓他再失望。
「心肝,我知道我脾氣不好,說話也不好听,但是我會學著對你溫柔,我以後不會罵你,你不開心我就哄著你,你留在我身邊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