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對方懶得听她說這些。
呼嘯而過的大風之後,積雪甚深的地上又堆了更多天空飄落下的如絮雪花,雪勢逐漸加大。
「哇,怎麼又跑了,我還沒說完呢,山上的小花都把自己嫁出去了,還生了一窩小狽,我不能再等了!」風長翎哀怨的聲音在大雪中孤零零地響起。
半途甩掉那個煩人的家伙,風長瀾頂著撲面而來的雪花,快馬加鞭沖至明德門外,進入城門時,他下了馬,牽著馬兒闊步邁人城中。
朱雀大街上積滿落雪,兩邊的槐樹和屋舍如同水晶雕成,冬雪中的長安寧靜而肅穆。
「瀾哥哥。」
雪花密集地墜落,風長瀾的視線里是一片急速下墜的白,然而那熟悉的嗓音還是讓他很快找到了她。
「小白。」他牽著馬走向她。
「站在那里,不要過來。」幸好有這場大雪阻擋,不用將他看得仔細,那樣的俊顏會逼她陷入瘋狂。
雙腳听話地停下,他暗吃一驚,雪影中那模糊的身影似乎顯得沉重還帶著恨意?
「你還記得這里嗎?」關小白問他,「還記得我們在明德門前相遇的那一年嗎?」
「我怎麼可能忘!」那一天,逆轉了他整個人生,從此與她相守。
「我後悔了。」
「你後悔什麼?」
「我,後悔當年撿到你。」
晴天霹靂的話頓時震碎他的心,她在說什麼?這個改變他人生的女人在說什麼?她說後悔?風長瀾抿緊青紫色的唇,瞪大俊眸,讓人看了都心痛。
他到底做錯了什麼事?小白為什麼要這樣說?
「我不該撿到你,讓你背負不該背負的責任,我不該這麼多年都迷迷糊糊地看不清真相,是我的錯。」用玉臂抱緊自己,她才能把話說完整。她愛著他啊,真的還愛著他,只是不想讓他再為她犧牲下去,她要把他的自由和快樂都還給他。
「關小白,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他努力收斂怒意,沉聲問道。
她的一句話便將他打人十八層地獄,這麼多年的辛苦和守護,難道換來的只是「後悔」兩個字?
那一道暖暖的春陽將他困住,最後竟又選擇消失,重新讓他獨自面對幽冷的人生,這比殺了他更痛。
一個擁抱過溫暖的人,會更害怕孤寂與冰冷。
「當年,我不該任性地要你退婚,不該以為我喜歡瀾哥哥,瀾哥哥就該屬于我。」
「我是屬于你的!」
「那種施舍我不要。」
她不要?她說她不要?風長瀾呼吸驟停,不知是不是身上積了太多落雪,他覺得自己渾身僵冷,沒有一點暖意。
「把所有的約定還給我,我放你走。」關小白落淚,雪花隔著兩人。
「不,我不還,永遠都不會還給你,那是我的。」他吵啞的嗓幾近無聲。
「我沒有要你為了道義恩情而委屈自己,從來沒有,如果你親口告訴我你愛的人是孫艷雪,我不會逼你娶我,雖然我會很難過,但我會祝福你的。」
「我跟孫艷雪毫無瓜葛。」
「瀾哥哥,我曾親眼看見你們耳鬢廝磨,看見你們情投意和,如果這是對我的懲罰,我也不會怪你,畢竟你這八年來讓我做了好多美夢。」
他與孫艷雪幽會?听到小白的話,風長瀾猝然握拳,立刻領悟,難怪風長翎今天急著要走,做了壞事便急急逃走的確是她的個性。
「小白,來,跟我回家,這件事我會給你一個交代。」他輕聲細語地說道,細雪伴著他急切的眼神,令人心軟得一塌糊涂。
她該向他低頭,回去做個裝聾作啞的妻子?就算她願丟掉自尊,但他應得的自由呢?
「你的心才是我的家,我已經沒有家可以回去了,那里是屬于別人的了。」眼眶中含滿的斗大淚珠折射著雪光,映著她的卑微和孱弱。
「我會向你解釋一切。」忍住心痛,朝她伸出手,他要先穩住情緒混亂的小白,然後再去把始作俑者抓回來,讓她解釋這一切。
「不用了,瀾哥哥,壞掉的東西已經不能再修補了。」她緩緩走近他,將帶血的小手放在他伸出的手里,正當他要收攏指頭時,她放下手里的東西,急速退開。「還記得這個嗎?」
風長瀾死盯著手里被血沾紅的銀鎖,關小白一直將它緊緊地握在手里,被破損的銀鎖刺破了手掌也不以為意。
腥紅的血凝在破爛污穢的銀鎖上。
「已經修不好了,修不好了。」關小白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地潰堤,泣不成聲,她希望自己別哭,希望在最後一刻將平靜的自己留給他,她不想他再為她的淚而做出違心的決定。
眼淚與雪花相觸,竟成了一片冰霜,深深吸氣,壓住強烈的心痛,關小白用力擦掉眼角又要涌出的淚水。「再解釋也無法挽回什麼了,所以放手吧!」
這一把象征他們彼此相屬的銀鎖,這一把他日夜不離身的銀鎖怎麼會被弄成這副模樣?
它不是應該在工匠的手上嗎?風長瀾暗自回憶,那日他親手把銀鎖交到宮中頂級工匠手中,他說修復此鎖需要費些時日,讓自己不要心急,還說修復完畢會親自送回。那工匠忠厚踏實,跟他又有好幾年的交情,他信任他,便把鎖留了下來。
此鎖對他重如性命,他也想好好給點時間讓工匠盡心修理,並未催促,可他哪里會想到這鎖竟然最後會變成這等模樣,甚至還成為小白用來指控他的證物?
即使再睿智的風長瀾此時也不知該如何應對,真是應了那句關心則亂的話。
「瀾哥哥,我今晚就會前往咸陽,不要來找我,我不會讓你為難,等你準備好了,我會收下你的休書,你做任何事我都不會怪你,只求你一件事,請你別為難初三哥、阿貓哥和伙計們,他們雖是關家人,卻也跟了你許多年,藥鋪也離不開他們。」爹娘都在外,鋪中的伙計和幾位哥哥,她只有拜托給風長瀾了。
「小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不要走。」
「是我挽了你的袖,今天便由我來放開。」隔著輕飄慢舞的雪,她努力再看了他一樣,蓮足緩緩退開。
「回來。」風長瀾伸手,五指按住她單薄的肩頭,心頭抽痛不已,但關小白仍掙月兌了他的掌心。
「瀾哥哥,你從不逼我,今天也不要。」關小白痛不欲生地看著他,她已經不想留戀,不再付出,只想到悠仁那里好好地養好傷口。
看著那可愛的臉龐、曾經能溫透入心的眼眸如今變得比雪還冷,苦澀的壓抑令人不忍卒睹。
萬般不舍的他放下了手。
把風長翎抓出來比強留小白更迫在眉睫,他還要去問問那工匠,風長翎是如何從他手里騙走銀鎖的。
只要能把那個最魁禍首找出來,一切都會明朗。
「小白,相信我!我只會永遠留在你身邊。」他的心里沒有什麼承諾比執子之手,相伴到老更重要,他握了這雙手,就不會放開。
即將轉身冒雪跑向城門的關小白頓了頓,苦笑半晌,她拋下一頭銀發的夫君,掠過半閉的城門,遠離這一塊傷心地。
巨大沉重的城門閉上,大雪打在城牆上,還有風長瀾早已濕冷的發上。
他從不曾想過會有一天看著他的陽光離開,強烈的憤恨在胸臆中翻騰。
懊死的風長翎!
「君莫笑,出來。」他眯起目,低聲輕喚。
「主子,小的來了來了。」上一刻還在老宅的家伙,听到主人的傳喚,立即在城門邊現身。
「去,跟著小白,一刻不離,你最好還能勸她回來。」
「主子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姐姐的事?」哼!要是那樣,他這頭小狐拿命跟他拼,姐姐人那麼善良,應該被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