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哥哥!瀾哥哥!」童稚的她總是這麼軟軟地叫他。
「好困哦,好想睡。」
老宅記錄了他們所有美好的回憶。
「瀾哥哥,我今天不想吃早膳。」
「瀾哥哥,我要出去玩,幫我煎藥哦。」
「瀾哥哥,悠仁又來找我啦,娘問起來就說我去西市買小食嘍,我走啦!」
在這里,他是她的依靠,她最依賴也最喜歡的瀾哥哥。
「小白,從你撿我回來那天起,我們幾乎沒有分開過。」她住在沈家的那兩年,他只要一有空便會過去守著她。
風長瀾嘴邊掛著一絲苦笑,苦澀的語氣像是受了委屈的大男孩。
最後留下一聲輕嘆,他沉重地轉身離開。
他要走了!必小白差點出聲挽留。
結果只見灰色的袍子越過大門,拐入西廂。
他去西廂做什麼?
回過神來,關小白快步追過去,一進西廂,她又再次愣住。「你這是……」
只見原該空空蕩蕩的西廂已收拾干淨,掛上了他最愛的字畫,四處散置著他的東西。玄關處還掛上了錦簾,屋當中多出書桌,新搬來的榆木榻上是暖暖的棉衾。
「下午我叫笑兒把東西都搬過來了。」
什麼?他竟然也追來了,這樣還算是離家出走嗎?
一哭二鬧三上吊不行!休書不行!離家出走還是不行!
婀娜的小腰一扭,她說不上是喜是怒地逃走,再不走,她會忍不住粘上去,擁住他冷峻的身影。
這個雪夜,她躺在東廂的床上,一夜不得眠,靜靜地听著西廂那邊的動靜,為那默默守著她的男人掉淚。
半夢半醒之間,她竟升起一些錯覺,仿佛回到八年前,兩人相識的最初,結緣的開始。
第5章(1)
好累哦!必小白彎著腰,抱著小小的筆盒拾級而上,另一只小手成拳,拍打累壞的香肩。
今天去了七八家酒肆嘗東嘗西,嘗到小肚子都快撐破了,午時未刻返回書肆,沈四少又有事找她商量,討論雕版付印一事,而遠在咸陽的悠仁又寄回來好多書信要她看。
帶著一身勞累踏進老宅,一眼便看見枝頭積雪的櫻桃樹,她放下筆盒,上前踮起小腳丫,掃掉樹枝上她能模到的白雪。
掃完雪,風長瀾的面容突然浮現在她腦海中。
那個人……消失十天了吧。她不知道他丟下鋪中的事去了哪里,可才短短十日未見,自己竟已如此想他,超過以往任何時候。夜里,她會望著西廂無燈的窗,看很久很久。
前些天,東叔和小宗哥已被送往玉門關,鬧了這麼久,她的抗爭還是無用也無力。
她很困惑,他會在雪中等她,憂她淋雨受寒,甚至願意委屈自己搬來這里,奔忙于老宅與藥鋪之間,寧願為她付出這麼多,為何不肯答應她那麼一點小小的請求?
濃郁的醬肉香味時斷時續地傳來而來,打斷她的思緒。
醬肉包的味道!吸吸鼻子,關小白準確判斷出這是她心心念念的味道,是自從悠仁離開長安之後,她再也沒能吃到過的美味。
水燦的眼瞳瞬間亮起來,她提著裙角追著香味,來到老宅的灶房。
屋中是濃濃的白煙和一道與灶房這種地方相當不搭的冷傲身影。
「瀾……」小白下意識地想喚他,又在回過神來之後咬緊紅馥的唇辦。
灶房里的爐灶上疊放兩個大蒸籠,底下的火正呼呼地燒著,一股一股暖和的白煙帶著撲鼻的香氣騰然而起。
棒著裊裊上升的白色輕煙,銀色的發絲輕飄,向來冷硬的臉此刻柔和地笑著,「小白,你回來了。」
跨過門檻,關小白來到他面前,圓圓的眼楮倏然瞠大,小手連忙捂住半開的小嘴。
他清俊的臉上掛了彩,眼晴紅腫,挺拔的鼻梁上有青紫淤痕,嘴角也破了。
認識他快八年,有大半生的歲月都和他在一起的她是又驚又痛,她的瀾哥哥心思縝密,身手不凡,從來未曾讓自己處于不利的情況。
「你……出什麼事了?」她忍不住了,心疼地上前模模他的嘴角。血已經干了,但傷口還在。
「知道這里面是什麼東西嗎?」他抓住她的手,不說自己的傷,手指向冒著暖暖白煙的蒸籠。
「是悠仁才會做的……醬肉包。」
「好靈的小鼻子,來,坐到桌邊去。」他躲開含淚的視線,轉過頭去揭開蒸籠,「這是我離開咸陽時,特地請悠仁做給你的。」
胖乎乎的醬肉包被他輕巧地夾進瓷碟里,送到她前。
霧氣氳氤,她的眼眶有些濕了。
冰天雪地的,道路又泥濘,官道上的積雪不知阻礙了多少商隊,而他只因她某天曾對沈四少說,想吃悠仁親手做的醬肉包子了,就千里迢迢地去了咸陽!
那句話她不是在他面前說的,況且她從未奢望能在冬天嘗到悠仁的醬肉包,她怎麼也沒想到他竟如此神通廣大,察覺了她的渴望。
「你的傷是誰干的?」瞄了一眼胖胖的肉包,關小白既歉疚又心疼地問,如果是悠仁她也不會感到意外,悠仁不喜歡瀾哥哥,瀾哥哥也討厭悠仁,兩人天生就不對盤,按悠仁的臭脾氣,她想,瀾哥哥在咸陽一定不好過。
「對我動手的人比我還慘。」見她臉色變得慘白,他連忙補上,「我不打女人。」跟他肉搏的是悠仁的夫君,無良惡霸樓定業。
縴手擦著眼角不停掉下的淚珠,關小白聲淚俱下,她的胸口漲漲的,像是有什麼要噴涌而出。他不愛進廚房,以前他寧願在藥鋪中做更累更重的活,都不願進灶房幫忙;他也不喜歡悠仁,兩人常常唇槍舌劍的互不相讓。
但就因為她一個小小的,他願意放下高傲和身段,去見自己討厭的人,去求不願求的人,悠仁的性情她最了解,一定沒少給瀾哥哥苦頭吃,縱然他是好姐妹的夫君也一樣。
「快嘗一口,希望那家伙手藝不要退步,讓你吃了不開心。」悠仁做的醬肉包最好能讓小白滿意,否則,他一定會返回咸陽毒死那兩口子!這十日的曲折辛苦,他都要討回來。
貝齒咬開包子皮,包子中咸香的汁液流入喉,濃郁富有層次的醬汁味充滿口中,香滑的滋味讓人食髓知味,肉還是那麼香,皮還是那麼軟滑,可她也嘗到了自己咸咸的淚水。
「他們怎麼為難你了?」嘴里塞著包子,關小白追問。
「不是你想的那樣。」難為?這兩個字不足以形容那兩個惡人的行徑,他四兩撥千斤地帶過,不想讓她為難,他不會告訴她,為了討到這些包子他所下的苦功,也不會告訴她他跟惡霸斗狠的經過,更不會告訴她要不是她會傷心,那個臭臉毒舌的諸葛悠仁早被他悄無聲息地毒死好幾回了。
「我帶回了醬包,還讓悠仁教會我怎麼做。」風長瀾轉身從蒸籠里又拿出幾個小包子,這些包子比悠仁做的小了許多,「包子做小一點,方便入口。」
啊?他不但帶回了包子,還學會了怎麼做?關小白愛吃也很會吃,但要她做出好吃的菜肴,她就完全無能為力。
此時嘴里叼著大包子,關小白的表情凝住,雙目死盯著小小巧巧的肉包。
包子做得很漂亮,很有風長瀾的風格,他不管做任何事都比別人好。
「怎麼了?」看她不動手,風長瀾的眸子一黯,柔聲說道︰「不想吃也不要緊,我會繼續做,做到你想吃為止。悠仁教會我怎麼炒醬肉了,這醬肉必須經過四五道工序,才能滿口留香,余味厚濃,她還告訴我放姜是關鍵,雖然眼下包子皮沒有悠仁做得好,但我會努力。以後,你就不會想吃包子的時候找不到好吃的了。」即使被拒絕,他依然認真地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