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松地看破他佯裝出來的平淡,將他埋于心底深處的隱秘一下子戳破了。
沈婉淳聞言,早已泛紅的臉頰更是通紅一片。她搖了搖頭,想否定內心頃刻涌現的動搖。「也、也沒有什麼,我只是有點放心不下,不、不用謝了。」她結結巴巴地說。
他是怎麼了?她以為他會像之前冷嘲熱諷,怎麼他現在如此爽快地向她道謝?這……害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也不敢看向他,總覺得要是抬頭看他的話,她的心髒會受不了。
「要是我肯听你的話,早點去看醫生的話,你也不用坐在地上睡覺。」他倒好,可以睡在沙發上,難為她窩在冷硬的地板上,連唯一保暖的毛毯也給了他,他真的是打從心底感到抱歉。
也,為她的舉動悸動不已。
她的到來、她關心他的行徑,統統都出乎意料,她擔心他安危的神情像烙印一般刻在心頭,他忘不了她輕聲斥責他時的姿態,在在說明她有多在乎他。
他沒有忘記自己曾經大聲指責她不要太自以為是,她並不是他的誰,根本沒有資格管他的事……盡避為自己的一時意氣而懊悔,可是他始終拉不下臉承認自己做錯,所以說,要是她心存怨慰的話,哪可能一整晚照料他?她大可以頭也不回地離去,由得他的病情惡化。
「沒關系。」他這話听起來怎麼好像包含了一點點的歉意,以及溫柔?
不、不、不!連續在心底否定了三遍,她猛地抬眸看他,想告訴他自己真的是一時歪打正著,踫上他昏倒。她是不忍心看他病倒辛苦的樣子,這是任誰都會做的事情。
她從來沒有幻想過他漆黑深邃的眸子凝望著自己的場面,原來心跳會一下子沖破兩百,她差點以為自己心髒病發作……本能地想調開視線,卻發現他專注的目光像是強力膠,緊緊地粘住了她,怎樣也調不回眸光,就這麼定定地看著彼此。
意識到心情上出現了些許的變化,盡避她認定這不過是同情心作祟,可是被他這般凝望之後,真的可以用「惻隱之心」概括涌上心頭的感覺嗎?
她其實是對他……
朦朧的認知慢慢地浮現,與他凝望之際,她的唇瓣不自覺地微微顫動,像是有什麼話要說。一股奇特的熱流滑過胸口,莫名的渴望涌上心頭,即使察覺到兩人的距離正一點一滴地縮減,她也沒有任何意願去阻止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
第5章(2)
「呃……」不知怎地,沈婉淳陡地自旖旎的氛圍中清醒過來,稍微低下頭,阻止他的靠近。「你長得跟你母親不怎麼像,難道是像父親嗎?」
聞言,許軒讓的臉色一沉。「那人才不是我母親!」
沈婉淳被他惡狠狠的語氣嚇了一跳。「對、對不起。」她想也不想便道歉,因為他現在的表情看起來真的很不好。
許軒讓發出咒罵聲,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為自己未管好情緒生悶氣。「不關你的事。」
「呃……」眼前的他,比起任何時候都要像個惡鬼。片刻以後她又道,
「我……要是你打算說的話,我可以當聆听者。」
「我有說過要跟你說嗎?別自作聰明好不好!」他語氣不佳的反問,「你的好奇心有那麼重嗎?」
「是你一副很想說的樣子。」她回應。「當然,你要是不想說的話,我是絕對不會勉強的。」
許軒讓愕然了,頃刻間吁了口氣。或許她是對的,他真的想找個人聊聊。
「你上次見到的女人,只是我名義上的母親。」終于,他開口了。
「咦?」他的話令她詫異。這麼說來,他該不會是……
「我是所謂的私生子。我爸的婚姻是建基于家族利益,他的婚姻生活一點也不愉快,所以他更是埋頭苦干,最後弄壞了身體,因為急性胃炎需要住院,因此認識了我媽,她是護士。他們相遇,繼而相戀,我爸本來打算離婚的,可是那女人死也不肯,同時家人亦大力反對,我媽不想他為難,于是打算放棄這段感情,我爸當然不答應,加上當時發現懷了我,于是我爸家里的反對聲音開始減少,但那女人就是死不放手。直到我十歲那年,她跟我媽說可以讓我爸媽在一起,讓我認祖歸宗,我媽為了我當然答應了,但那女人卻得寸進尺,說什麼為了維護許家的顏面,要我在人前改叫她媽。我們回到許家沒多久,我媽就因為交通意外死了,我爸傷心過度也跟著離世。從此那女人成了我名義上的母親,但我們沒有任何感情,她只是在人前裝裝樣子,暗地里想盡方法要報復我。」他語氣淡然得像在說別人的故事。「那個女人一直都看我不順眼,那天她來就是為了我中途離開宴會一事興師問罪。」
驚訝于他的出身,沈婉淳曝嚅地開口,「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還叫你……」她覺得自己連累了他。
「沒關系。」他一笑置之。「哪有女人能接受自己的老公跟別人生下的孩子?要不是因為她生不了孩子,根本不可能承認我的存在。」
他雲淡風輕的語氣讓她胸口揪緊。是這樣的背景,讓他變成非得事事利益至上的性格嗎?為了得到別人的認同,他只能這般委屈自己。
她的小臉忠實反映出她的心思,他抬手揉了揉她的發絲。「一半一半吧,我從沒想過要讓那女人認同我什麼。她一直都在伺機而動,想將我拉下台,我只是打從心底不願意將我爸努力建立的家業給她奪去,僅此而已。」
「就算你不是她親生的,可也是她愛的男人的孩子——」
「她怎麼想,我一點也不在乎。我為什麼要去管一個我根本不曾放在心上的人的想法?」他笑著反問,置于她頭頂的大手享受著掌心的柔軟,指間如絲的觸感教他不由自主地逸出了微笑。
她正好抬眸看見他的笑顏,胸口倏地狠狠收縮起來。有別于平常那些教人頭皮發麻、滿是算計的笑容,此刻他噙著笑弧的模樣令她移不開視線,心髒怦怦地跳個不停,她察覺到才消散了點的旖旎氣氛一下子涌向身邊,密密麻麻地包圍著他們。
「是、是這樣嗎?」本能地感到危險,她迅速垂下黑眸。「我的腳已經不麻了。」暗示他該放開她了。
許軒讓听得出她的暗示,于是松開環于她腰間的手,但在她飛快地退開的剎那,胸口滑過淡淡的失落。
同樣地,沈婉淳也有種若有所失的感覺。
「呃……」她頓了頓,關心他的話語自然而然地逸出,「你今天別太操勞,可以的話,回家好好休息吧。」
仍舊半躺在沙發上的許軒讓搖頭,墨黑的眸子鎖定她微紅的小臉。「我現在真的很忙。放心吧,我睡了一覺,已經覺得好多了。」被人記掛著的感覺遠比想像中令人迷醉。
「逞什麼強?要是連身體也管理不好,你怎麼能管好這麼龐大的集團?而且,你要是倒下了,不就是給予別人絕佳扳倒你的機會嗎?」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沈婉淳瞬間感到胸口揪緊。他的眸光不知怎地變得灼人,她迅速別開臉。
「你說的對,我太習慣在人前擔任強者……」
聞言,沈婉淳覺得胸口一陣激蕩。她從沒想過他會坦承不諱,更重要的是,她一點也不討厭承認弱點的他。
不好了。她發覺目前的情況很危險,他就像台風眼,四周仿佛成了暴風圈,要是她不小心走得太近,便會被扯進去,然後……不一會便會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