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視線由手里粉紅色的小臉,轉向妻子蒼白的臉。
解憂雖然疲憊,但精神很好,可想到她剛剛經歷的痛苦,他仍驚魂難安。
小心地把兒子放在她身側,翁歸靡凝視著她,百感交集,眼楮一熱,不由得淚水盈眶。
「我很好。」解憂一只手撫模著兒子,一只手撫模著兒子的父親。
翁歸靡的臉色看來很糟糕,她相信,比剛生完孩子的她還糟糕。
「我告訴過你,我很強壯,現在相信了吧?」她溫柔地擦掉他眼角的淚水。「看看你,還是國王呢,為一個女人流淚,會讓人笑話的。」
翁歸靡雙手握住她的,緊壓在眼上,再放在嘴上,凶狠地說︰「誰敢笑話我,我就殺了他!我為心愛的女人擔心害怕,這有什麼丟人的?」
解憂滿意的對他微笑,而對方忽然俯身,攫住她的嘴,用力吸吮著,仿佛想就此獲得她的能量。
「幫幫我,我不想再禁受這樣的恐懼,可是我要你!」他在她嘴邊哀求。
「我也要你。」解憂摟著他的脖子,輕啄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嘴,然後將他摟在胸前,用縴指梳理著他的頭發,輕快地說︰「不要恐懼、不要害怕,我已經證明,我是配你,最合適的那個!」
翁歸靡沒有抬頭,也沒有回答,他埋在她柔軟的胸前笑了。
他的笑聲悶悶地,帶著淚水,可傳入她心窩的,卻是甜甜的、暖暖的情愛。
于是,解憂也笑了。
她知道他們今後的日子還很長,但無論有多長,他都會帶給她這種甜甜、暖暖的歸屬感。
望著頭頂的穹廬,她默默感謝上蒼,讓她成為被漢皇挑中的和親公主,因為她真的听見了,在漢家公主出塞的思鄉悲歌里,有著幸福、快樂的音符……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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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浪漫星空下回望華甄
我不是一個浪漫的人,做不來浪漫的事,然而,我血液中奔流的浪漫溪流,卻總是引導著我追溯浪漫的源頭。
好多好多年前,我把浪漫當作一個無邊無際的夢,迷蒙虛幻、五彩繽紛。
漸至年長,我以為浪漫是靜夜中的沉思,深長悠久、不染縴塵。
再後來,我發現浪漫是期盼與現實的巧遇,如影隨形、稍縱即逝。
如今,我大悟,浪漫不在當下,不在花前月下,更不在閃婚閃離、閃戀閃避的亂性世界里,也不在充滿物欲的貪婪目光中。
浪漫就像一首古老的歌,年代越久,歌聲越優美;浪漫也像一杯老酒,釀制越久,酒味越醇厚。
翻開一幀幀迸老的歷史畫冊,穿梭過或暗或明的時光隧道,我在亙古不變的星光下,追尋古老而美麗的浪漫情懷。
迸老的歷史記載了無數的輝煌瞬間,卻錯失了難以計數的平常歲月。
然而,在那無關輝煌與晦暗的畫頁里,每一處都遺留著戀人們愛恨糾纏的疏影,每一頁都回蕩著愛侶們令人震撼的動人旋律。
今天,回望歷史,我的目光,在兩千多年前的兩位美麗公主身上凝住。
「烏孫公主」,曾是一個落寞的符號,刻留在我的歷史筆記本上,簡短而沒有任何烙印,只是為了考試的pass而被記住。
可如今,當我再次吟唱這首歌時,我為之神往、為之動容。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
遠托異國兮烏孫王。
穹廬為室兮氈為牆,
以肉為食兮酪為漿。
居常土思兮心內傷,
願為黃鵠兮歸故鄉。
字里行間的無助與淒苦,寫得平淡而簡略,卻制造出趺宕起伏的情感效應。
作者劉細君,乃西漢江都王劉建之女。
劉建養尊處優,放蕩不羈,與其他六個宗王一起圖謀造反。
丞相府長史在他住處查出武器、印璽、綬帶、使節和地圖等反叛物證,並上報漢武帝;劉建情知罪不可赦,遂以衣帶自縊身亡,細君之母則以同謀罪被斬。
案母死時,細君尚幼,被赦無罪,並被帶入長安皇官生活,還有專人教以讀書,撫養成人;與她情形一樣的,是另一位謀反王爺之後,劉解憂。
細君與解憂,兩個命運多舛的女孩、豆蔻年華的少女,有著同樣的命運,卻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們同樣因長輩謀反而成為孤女,多年來承受著前人罪過的重壓;同樣因年幼而得皇帝赦免,並幼有所學,能詩善文、精通音律;同樣出落成才貌雙全的美女;同樣在小小年紀就承受了國破家亡、父母雙失的痛苦;同樣在青春貌美時,被皇帝送往西域和親……
在身世背景上,她們幾乎完全一樣,可是,由于個性的不同,她們為自己寫就了不同的歷史結局。
細君,體質羸弱、性格內向,長年寄人籬下,造成她「林黛玉」似的個性;嫁給烏孫王後,因生活不習慣,語言無來往,終日郁縈寡歡,難與鳥孫人融合。
最終,她在鳥孫只生活了四年,便黯然死在這個被她看來是「萬里窮愁天一方」的大草原上,留給歷史一段唏噓難忘的悲歌。
解憂卻不一樣,她個性開朗,積極進取,知道命運不可改變時,她選擇了坦然接受。
她與細君一樣能詩會文,但由于交友廣泛,又深受儒家正統思想影響,有強烈的忠君愛國觀念,因此當她被選為「和親公主」時,她對朝廷的和親政策有相當程度的理解。
這些導致她在鳥孫生活時,表現出了與細君完全不同的生活態度和感受。
也因此,她能與烏孫人和睦相處達半個多世紀,並與鳥孫王翁歸靡婚姻生活幸福美滿,兩人相攜走過數十年人生,直到翁歸靡去世。
回望這段歷史,令我喟嘆,更為細君惋惜。
于是,我寫了《續弦妃子》這個故事,以遙祭兩位美麗的大漢公主。
筆事結束,可早逝的鳥孫公主劉細君,在心頭仍糾結不去,她悲涼的淚水重重地砸在我心上,幽怨的歌聲依然緊緊地纏繞著我的思緒……
我仿佛听到在通往西域的寂寞馬背上,公主孤獨哀怨的琵琶聲;看到特克斯草原上,她淚灑荒原盼歸鄉的殷殷目光。
那難道不是一種淒絕的浪漫?
同時,我也賞心悅目地,看到解憂公主在坦蕩如砥的特克斯大草原上,縱馬馳騁的矯健身影;听到她響徹西域湛湛長空的爽朗笑聲。
那,是多麼地令人蕩氣回腸!
斯人遠逝,歷史永存,徜徉其中,我仍在追尋永恆的浪漫情懷。
你,我親愛的讀者,是否願與我並轡而行呢?
下個故事與君再見,那將同樣是烏孫古道上的一粒塵埃。
祝大家晚安!
華甄2010年12月10日夜于舊金山灣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