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為何要這麼執著于此事,也許是因為董事長待她好,有時會露出像慈父般的笑容,讓早在幾年前失了雙親的她,不自覺的將父親的形象投射在他身上,所以才希望能看到他從喪子之痛走出來,露出真正開心的笑容。
「董事長,因為我請了五天年假,所以我下個禮拜才會回去。」她還想再盡盡人事。
「你要在紐約度假?」董事長忽爾想起,她的確在出發前有提過這事。
「是啊。」
「這樣的話,當初用公司名義訂的飯店你就繼續住吧,回來時再跟公司請款就好。」
「可是,我後面幾天是在玩的耶。」而且她這幾天都住在任揚桐這里,飯店早就退了。
「沒關系,你答應了一個老頭的任性,算是我感謝你的。」
賴泛芋真是感動得要哭了。
這麼好的一個長者,任揚桐是在跟他耍什麼任性啊!
也許當初彼此間有什麼誤會沒說清,也或許當年董事長太過強橫硬將兒子送來美國才造成心結,但事情都經過這麼多年了,人都是會變的啊,她相信董事長一定也跟當年有所不同了。
「謝謝董事長,那我……」
「賴秘書。」董事長忽地打斷她。
「嗯?」
「揚桐,在那邊好嗎?」董事長像是遲疑了一會兒,才決定問這個問題。
「他有自己的生活規劃,我看他過得挺順心的。」不是她一開始誤以為的紈褲子弟。
「那……你覺得他怎樣?」
輕浮、浮夸、脾氣壞、色胚……但也是個溫柔善良的好人。
想到他的眼淚、他的驚慌、柔情的眼神……賴泛芋嘴角不由得泛笑。
但她認為董事長應該不是想問她對他兒子的觀感,畢竟她一個小小秘書,哪有資格評論董事長兒子。
「我覺得他應該志不在管理公司上,或許有更大的原因是因為哥哥太優秀,他扛不起這壓力。」
「他有跟你說過去的事?」董事長語氣明顯略微激動。
「說一點點而已。」大都是她自己腦補的。
「那你……覺得他怎樣?」
這問題董事長剛才不是已經問過一次了?
董事長不會因為喪子之痛,悲傷過度,老人痴呆了吧?
「我覺得他是真心不想回台灣主持公司。」人各有志,真的不能勉強。
「沒有其它的?」
「什麼其它的?」董事長到底想知道什麼?
「你個人的看法。」
「我沒有什麼看法啊,我只是很抱歉我無法達成任務而已。」為什麼會突然問到她的個人看法?
賴泛芋覺得有些心驚。
懊不會任揚桐跟董事長說了什麼與她有關的背後話吧?
「他沒跟你說什麼嗎?」
這是在鬼打牆嗎?
「董事長想要知道什麼呢?」就別跟她打啞謎,直接說開來吧。
董事長聞言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所以他什麼都沒講。」董事長語氣肯定了起來。
不可能忘記的。
他都還記得,兒子不可能忘記的。
但是兒子為什麼不說呢?
他都故意將人送過去了啊。
「呃……講什麼?」她真是一頭霧水,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了。「董事長,可以請您直接說清楚嗎……」
她的手機突然被劫持走。
不知何時來到賴泛芋身後的任揚桐瞟了眼手機屏幕上的顯示名稱——美珀化妝品董事長,隨即將手機貼上耳。
「爸?」
「揚桐?」董事長詫異。「賴秘書還跟你在一起?」
「她幫我處理一些事情。」
「什麼事情?」
「不用你管,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他掛掉了電話,將手機還給賴泛芋。
賴泛芋確定通話已經結束,合上手機皮套。
如果董事長還有什麼要問,他會再打電話來的。
第7章(2)
「走吧,去吃熱狗。」他已經跟畫廊老板談好展出的時間跟畫作數目,接下來就要忙宣傳了。
賴泛芋走來他身邊,與他並行。
不用再追著他,糾纏他回台灣,所以她也就不用裝親昵的勾他的手,預防他逃跑了。
「我剛跟你爸談話,他一直問我你的狀況,問你過得好不好,還問我覺得你怎麼樣,我是不是應該拍一下你現在流浪漢的樣子,傳給他?」
「等我變成乞丐你再拍吧。」這樣不是比較具有話題性?
「你是想博取同情,討點錢嗎?」
「我要錢把中央公園那間房子賣了,可以吃上一輩子還有剩!」哪需要跟老爸開口要錢。
「我有跟他說你不想回台灣,你有自己的事業要拚。」
說來奇怪,董事長好像對兒子目前在干啥沒啥興趣,她丟了個餌,但董事長卻是急著問她覺得他如何。
或許是董事長早就弄清楚兒子的底細了吧,並不像任揚桐誤以為的,董事長完全不關心他。
「你跟他說我要開畫展的事?」
「我沒講啊。」她偏頭看著他,一臉調皮,「你希望我講嗎?要不要發邀請函給他?」
「你一直都是這麼顧人怨的樣子嗎?」他好氣又好笑。
「我還以為我們感情變好了,結果你竟然罵我顧人怨,你好過分!」她雙手掩面,肩膀抽動,背影看來像在哭泣。
「再演就不像了。」他翻了白眼。
「嘖。」她彈舌,打開手機的筆記本App,「你剛跟畫廊老板談的結果跟我說一下吧。」
任揚桐告知細節的同時,腦海里回想起兩日前的那個早上,他與父親的通話。
「為什麼賴泛芋會在你的公司上班?」電話一接通,他遏止不住怒火的咆哮。
「我是在錄取的時候才知道,她應征上秘書一職。」董事長的語氣是刻意壓制下來的平淡。
「你少來,是你的秘書,怎可能等到人被錄取了你才曉得?」別想誆騙他了。
董事長靜默了一會兒才語重心長道︰「我想守護她。」
「你憑什麼?」他怒吼。這世上最沒資格講「守護」二字的就是他父親了。
「而且她父母沒反對嗎?」
「她爸媽已經過世了。」就在數年前的一場意外。
任揚桐為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愕愣,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所以,」董事長的語氣復雜,「除非我或你告訴她,否則她永遠不會知道那件事。」
任揚桐握著手機的五指指節泛白,微微顫抖。
「不準你告訴她!」他一字一字說得清清楚楚。
「我尊重你。」董事長嘆道。
收起回想,任揚桐低頭看著認真在手機鍵盤上打字的賴泛芋。
她一直都是嬌小的個子,每次他低頭,一定會看到她的頭頂心。
她有一個發旋,而他有兩個,所以她說他的脾氣壞、倔強,他嘴硬的說她一定有三個,三個比兩個多,脾氣比他更壞,常把他摔到地上去。
她不服氣,說自己脾氣很好的,是他太機車,還要他幫忙看她有幾個旋。
他根本不知道怎麼看發旋,只覺得她過于濃密的黑發好光滑,情不自禁伸手撫模,她有些納悶的抬起頭來,他為了掩飾被抓包的窘,用力扯了她的頭發,飛快地跑開去。
他逃到校園的福利社時才發現,有一根長發纏上他的手指,他扯開時拉錯了方向,將他的手指給鎖緊了,他莫名其妙的臉紅了。
那樣的青春年華,最後被迫以慘烈的結局結束。
他不知道他們的重逢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他想將她強留在身邊,到底是錯還是對。
曾經,他也自私的硬將她留下,卻差點害死了她。
腦海中浮現她滾落樓梯,躺在平台上,紅色血液蔓延開來的情景,他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我不陪你了。」他听到他的聲音空洞的滑出唇瓣,「我要忙畫畫的事,別再纏著我了。」
「什麼……」賴泛芋才抬起頭來,就听到喇叭聲刺耳的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