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後娘和慶珠的攪和,慶蒔才知道自己很沒安全感,這畏縮甚至讓她沒了膽量,去爭取那些本來就是她的東西。原來她所謂的尊嚴,是順從與退讓下的產物,她從不敢真正地去反抗什麼。以往那些她說給自己听的,好像很有骨氣的話,都只不過是欺騙與安慰自己的謊話罷了。
就像梅崗,她根本不敢把他要回來,因為她不想頂撞後娘,讓自己往後的處境更淒慘。反正……她的人生就是這樣,還能逃到哪兒去?還能好到哪兒去?
一個懦弱的人,根本不值得別人對她這麼好。
她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抹抹臉,認分地擦地。
她擦得很認真,就這麼一直來來回回地擦著地,壓根兒沒發現自己身旁多了個人,也跟她一起跪在地上抹地。
抹巾干了,慶蒔想轉身,卻撞上了那堵肉牆,她嚇了一大跳,跌坐在地。
她呆呆地看著沒有表情的梅崗,手上也拿了一條抹巾。
呦?花妖生氣了?她還以為梅崗是個完全沒脾氣的人。
而且,他不笑的時候,看起來……還真有點凶。
「慶蒔應該要相信我。」梅崗說︰「而不是推開我。」
慶蒔哼一聲,來到水桶旁洗抹巾。
梅崗跟到她身後。「我不是對你說過,以後不會再有人欺負你嗎?」
慶蒔又哼一聲,繞過他,回去抹地。
「你應該要讓我保護你。」梅崗再跟到慶蒔旁邊。「我要回到慶蒔身邊。」
慶蒔不理。梅崗繼續大聲說︰「我要以身相許!」
慶蒔忽然生氣地把抹布損到地上,站起身,把梅崗拉出堂屋,來到慶珠位在東廂的閨房。
她敲了敲門,也不等里頭的人回應,就打開門,把梅崗給推了進去,然後馬上關門。掉頭走人。
坐在炕床上的慶珠,正被趙嬤嬤侍候著解開裹腳布,準備清洗小腳。她倆怔怔地看著被丟進來的梅崗,慶珠很快地嬌羞了臉。「呵!梅大哥,這麼急著進來,找人家有事嗎?」
梅崗根本不想跟她說話,他也看著她十年了,知道她是個表里不一的人,更重要的是,她出會欺負慶蒔。
不過,既然進來了,不如把話全跟她講明了吧!
梅崗說︰「有事要同你說。」說完,他瞪著趙嬤嬤。
慶珠明白了,臭著臉對趙嬤嬤說︰「噯!你出去吧!我要他服侍。」然後又變臉,笑笑地說︰「人家小腳疼,想泡泡熱水,梅大哥來幫人家吧!」
梅崗皺著眉,遲遲不動。他被正要出去的趙嬤嬤給推了一把。「叫你去就去,奴才對主人皺什麼眉?」這小子的臭臉真不討喜,虧她早上還那麼沉浸在他的笑容里。
慶珠卻罵趙嬤嬤︰「好了啦!你快滾出去!一個奴才多什麼嘴!」
趙嬤嬤被罵轟了出去,房里只剩下慶珠和梅崗。
見梅崗遲遲都不過來,慶珠裝可憐地道︰「梅大哥,人家的小腳真的好疼好酸喔!你快幫人家端盆熱水過來嘛!」
梅崗歪著嘴,雖然不喜歡這些人,但是他的個性,最抗拒不了這種低聲下氣的軟語哀求了——偏偏他一心想要付出的小家伙,都不曾這麼求過他!
梅崗把趙嬤嬤方才留下的熱湯瓶里的熱水,注入一口銅盆,然後端到慶珠的炕床下。他說︰「我要告訴你……」
「唉呦!梅大哥真不細心。」慶珠嬌嬌地抱怨道︰「你銅盆拿這麼遠,人家的腳勾不著。」
梅崗替她拉近銅盆,沒想到還是被念︰「天好冷喔!人家的腿不想離炕床太遠嘛!梅大哥應該要端起盆子,幫人家洗小腳啊!」
梅崗粗喘了一聲氣,端起盆子,粗魯地把慶珠的小腳拉來,二話不說馬上塞進熱水里。
慶珠被梅崗的舉動嚇了一跳,而且那熱水還是很燙,燙得她真想哇哇叫,不過為了在梅崗面前保持形象,她忍了一會兒,才慢慢適應這水溫。
她看著握著自己小腳的大手,心里喜孜孜。姑娘的腳被心儀的男人模了,就代表這男人一定得對她負責!她嬌媚地說︰「梅大哥,你覺得人家的小腳漂亮嗎?」
梅崗不理她。
慶珠有點惱怒,他都模了她的腳,怎麼一點表示都沒有呢?她不服氣,話開始說直了。「比我那個姐姐還漂亮吧?一雙大腳丫,丑死人了!」
梅崗瞠大眼楮,瞪她。慶珠被他那想殺人的目光嚇到了。
梅崗重重地放下銅盆,水灑了彼此一身都是,慶珠哇哇叫。梅崗喝道︰「不準你污辱慶蒔!」
「你干嘛為她說話啊?」慶珠不爽。
「我來,就是要告訴你,我是慶蒔的僕人永遠都是。」梅崗直截了當地說︰「如果她點頭答應,我還會是她的丈夫,讓她『娶』進門!」
「啊?」慶珠被他的說法給愣住了。而盛怒的梅崗,壓根兒沒意會到自己用錯了詞,他只是常常听到人們這麼說,就學起來了。
見慶珠那呆樣,梅崗以為她沒听懂,再說︰「我早就對她以身相許了!」
「呃……你、你們……以身相許?」慶珠氣到說話都吞吐了。
「我、我、我要告訴我娘,告你們是奸夫婬婦!」
「你告啊!」梅崗吼道︰「反正我遲早要把慶蒔帶出這個家!」
「你這個莽夫!」慶珠罵的話,跟她娘一模一樣,她甚至激動到抓扯著梅崗的衣服。「要不是我幫你們求情,你們現在都已經跪在衙門堂下了!你竟還敢這樣對我?」
「你放開!」
「我不放!我不放!」
梅崗被她的力氣嚇到,想拉開她,卻拉不開,又不想亂踫她,不但怕自己力氣大,傷到姑娘家,更怕模到不該模的地方,又給人落了話柄。
兩人就這樣拉扯著,忽然,梅崗一個重心不穩,竟然就被慶珠給拉上了炕床,而且不倒在別的地方,剛巧就撲在慶珠的胸脯上。
慶珠一征,馬上大叫——
「救命啊!救命啊!非禮啊!梅大哥非禮我啊——嗚啊啊——」
梅崗大驚,趕緊撐起身子,不料慶珠竟張開大腿,夾住他的粗腰,死死地箍著他,就是不讓他起身。
她就讓他維持著這姿勢,等到外頭的一群人循聲闖了進來——
慶蒔趕到了垂花門前的空地,看到一群人圍在梅崗身邊,女的對他叫罵,男的給他一頓大板吃。
「你這個混帳東西!」是後娘的聲音。「敢對慶珠毛手毛腳,我要把你這毛手毛腳給打斷!喂!再喂他十大板,打得他永遠記著!」
「要不得喔!要不得!虧我還以為你是個正直上進的小伙子——」再來是趙嬤嬤幫腔的聲音。「佛祖在天上看哩!你那雙毛手毛腳,最好死後下了十八層地獄,被小表們放入油鍋炸!」
接著是慶珠抽答答的哭聲。「嗚……人家那麼信任梅大哥,才讓梅大哥替人家洗小腳,可、可是梅大哥竟然把人家按在床上,想要對人家那個……」
「呦!痹女兒,別哭別哭,娘這就替你出氣。」後娘溫柔的安慰,下一刻又變成閻王似的苛刻。「掌櫃的,沖著他讓慶珠掉淚,再賞他二十大板,然後送衙門,告死他!」
「我說很多遍了。」然後,她听見梅崗冷冷的辯解聲。「是她逼的。」
可他這句話,卻又引來了更多辱罵,慶蒔甚更看到掌櫃先生拿腳踹他。
慶蒔感到很害怕,她不知道她把梅崗推進去,竟然會發生這種誤會。
沒錯!絕對是誤會!她相信梅崗,他那傻愣愣的模樣,只會教人好好模他,才不會對他人毛手毛腳咧!一定是他拒絕了王慶珠,王慶珠才想要陷害他。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