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去跟她道歉,她沒有你說的那麼壞。現在事情都傳開了,學校同年級的女生都不願意跟我講話。」
冷旭民俊臉冷漠,淡然瞟掠他弟,拗不過他弟一再懇求的眼神,不耐煩說︰「好啦,你先放手。」
冷旭得這才滿意,放開他哥,讓他出門和同學見面。
下午四點,上完今天最後一堂課,高二的學生都還有社團活動,教室里面只剩零星幾個。
原本參加樂音社和電影社,自從被禁足,何昭穎只能乖乖等司機開車到校接她回家。
徐緩收拾所有書本、文具和雜物,一一放進書包,徐緩拎起它,剛起身,望見冷旭民進入教室,直接朝她座位走來。
何昭穎的表情像撞見瘟神,迅速轉身,拔腿就想跑。
「學妹,我有話要跟你說。」手掌握住她肩頭,硬是不讓她跑掉。
「有話說就說,不要動手動腳的!」不客氣揮開,回眸神色冷然,靜靜瞪看他。
「那個——」對上她森冷眸光,冷旭民深吸一口氣,好一陣無語,兩人僵持,他才扯動嘴角,很酷地說︰「上次我弟的事,謝謝你了。」
睫羽輕眨,神色不安睇看他,眸底忐忑,不確定他話里的意思。是真心想謝謝她嗎?她遲疑沒有回話,忽然听見手機響了,她無精打采從書包掏出手機,看了一下來電顯示。
「如果你要說的只有這個,沒別的事,我要回去了。」她媽媽坐司機的車來了,已經在側門等她下去。
何昭穎背起書包,旋身離開。冷旭民跟著她,一前一後走下這棟大樓,剛轉向側門,經過熟悉的椰林小徑,兩旁種滿翠綠緬植,他們前後走出側門。
這一路上,何昭穎感覺冷旭民亦步亦趨緊跟在後,惱怒不知他想干嘛,忽回首,只見黃昏幾縷細絲光線從樹影筆直穿透,站徑上逆光的他,雙手隨意放在制服西褲口袋,地上影子高大修長,面孔一片模糊。
清風拂面,兩人相視對看都沒吭聲。她對他充滿戒心,隔了一會兒,他忽上前,她像被嚇到似迅速轉身,快步跑向等候的轎車,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只是想道歉,但這少年太驕傲,話都到了嘴邊,卻是怎樣也開不了口。冷旭民自嘲,默然旋身走回校園內。
這天,午休時間,冷旭民又跑來找她。
冷旭民不像他弟天然呆,站在門外等人傳話,等到地老天荒,公主躲在城堡內也不會出來,只會冷冷拒絕他。
何昭穎臉貼手背埋頭假裝午睡,卻睜眼偷看抽屜那本攤開的小說;這是同學們私下互相傳閱的課外書,這天正好傳到她,她不想午睡,想趁午休趕快看完,才會假裝睡覺睜眼偷看。
忽听見輕敲桌子的聲音,還以為被導師逮個正著,嚇得她猛抬頭,結果竟是冷旭民,她雙肩垮下,大松口氣。
指了指教室外面,要她出去說話,何昭穎猛搖頭,兩人在安靜教室一陣比手劃腳。
「出去講。」壓低嗓音,再度指了指門外。
「做什麼?」雖已壓低聲音,卻還是招來風紀股長一記冷冷白眼,何昭穎只好站起來,沉默地和冷旭民走出教室。
站在安靜無人的走廊,怕吵到其他人,兩人不敢開口講話;下樓,剛走進草木扶疏的校園,迎面看見教官正在巡查,兩人立刻快速轉身,往幽僻小徑躲去,直直走向無人的體育館,躲進運動社團辦公室內,才敢開口說話。
「嗯,拿去。」忽然打開櫃子,他把兩只拳擊手套塞進她懷中。
「要做什麼?」她納悶,冷淡打量他。
他拉開拳擊台的韁繩,俐落跳上去,招了招手要她上來。「過來揍我。」
「學長,你發神經,午睡時間叫我出來揍你,萬一被教官逮到,你想故意害我?」何昭穎漠然把手套拋還給他,決定離開。
「何昭穎!」連名帶姓叫住她,她雖停下腳步,卻不願意回頭。「對不起。我為我上次口不擇言傷害你道歉,請你原諒我。」
她怔住不動,一秒後忽然回眸望向他;他忽然跳下拳擊台,走到她面前,捉起她的手就往自己臉上招呼,口吻戲謔︰「你不高興可以揍我呀,我不會還手的。」
何昭穎沒握拳,也沒有想打他的意思,美眸晶燦,小心翼翼盯著他,不相信他的轉變。
上回在冷家門外他狠話說盡,還說對她這女生大感厭煩,深深刺傷她的心。
「學長,你是說真的還假的?」驀然抽回手,她垂睫,面容絕美清麗,始終一片冷然。
「當然是真的。」他從口袋拿出鑰匙給她,低聲說︰「你的狗很想你,記得有空去看它。」
她的心略微松動,表面卻強裝鎮定,揚起雙眸,靜謐凝視他,忽頑皮戲謔︰「你哪知道小狽在想什麼?難不成學長你也是狗?」
左邊唇角輕扯一下,冷旭民沒說什麼,把家里的鑰匙硬塞進她手心,黑眸沉靜,眸光溫柔來回掃掠她。
「學妹,暑假我要去環島,開學後就去桃園住校,以後我不住在家里,你討厭我沒關系,反正我也不在家,你就算來看小狽,也不會遇到我了。」
畢業在即,他語氣像在和她話別,說畢,長睫下的雙眸深深看她一眼,意味深長,步伐瀟灑地走出體育館。
消失的背影,空無一人的場地,高聳的天花板,六月夏陽,正午耀眼奪目的光線穿過細棉瓦屋頂裂隙,漫舞回旋。
驀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在她心底蔓延,心好像一只茶包在杯底漸色暈染,說不上是什麼,握著冰涼的冷家鑰匙,這年夏天,何昭穎心想︰
學長真是莫名其妙,明明是他說他討厭她的,她又沒說她討厭他。
整個高三,何昭穎沒有和冷旭民見過面。
小米漿還是養在冷家,下課後,她會在固定時間去照顧它;而冷旭民大約一個月回家一趟,每次都在假日,兩人一年來從未相遇。
斑中畢業,這個暑假結束,何昭穎要離開台中,即將去北部上大學,不禁煩惱小米漿該留給誰照顧,正好遇到冷母假釋出獄,搬回家中居住。
有幾次,和冷母聊過天,何昭穎覺得冷家的媽媽酷斃了。
首先,她四十五歲,一頭飄逸黑發,長相清秀,風韻猶存。
穿著打扮和時下年輕人沒什麼兩樣,小腿有刺青,T恤外加破牛仔短褲,雙腿修長,完全沒長輩架子,講話無厘頭,讓人不知該不該相信她說的話。
她說冷家三兄弟有三個不同的父親。
老大的爸爸是個一無是處的廢材,偷拐搶騙樣樣都會,其余的什麼都不會;老二的爸爸又酷又帥,卻相當花心,一張嘴騙了一堆女人;老三的爸爸很聰明,可能就是太聰明,知法犯法,害她受騙,頂替他的罪刑去坐牢。
「永遠不要相信男人那張嘴。」坐在沙發上,搽著艷紅蔻丹的腳緩慢撫揉狗狗的肚皮。
何昭穎對這樣的母親相當佩服,嘖嘖稱奇。不像自己的母親,外表看似優雅,內心卻是個控制狂。
冷母對小孩完全放任,根本不管他們做什麼、需要什麼、人在哪里、念什麼學校、分數多少、交什麼朋友、門禁時間這些瑣碎問題。
世界上有這麼自由放任的媽媽,何昭穎大嘆不可思議。
暑假快結束,何昭穎和冷旭得準備去北部上大學。一年級生,兩人都住學生宿舍,不能養寵物,她很擔心小米漿在中部沒人照顧,哪知冷母一句︰「放心,有我。」就把養狗責任擔了下來。
可是,何昭穎始終不放心,只要有空就會趕回中部,幾次下來,發現冷母對狗很有愛心,小米漿也很喜歡她。後來,有段時間忙著準備期中考,何昭穎連續三周沒回台中,考試一結束,她火速趕回來,沒有直接回家,反而先去冷家看小米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