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足足沉默了一分鐘,雙方都沒有動靜,他抵在她的唇邊低低地開口︰「不罵了,嗯?」語氣里面有著明顯的失望。
他就等在那里,她還敢罵嗎?又不是不要……呃,嘴巴了。
只能用憤怒的眼神刺死他,不是說陌生人嗎?不是說各取所需事後無關嗎?現在他抱這麼緊,是想怎樣?
他很深很深地嘆口氣,輕輕的吻落在她腫得快要睜不開的眼皮上,她足足哭了三個小時,而他,也在門外听了三個小時。
每次她哭,他都會受不了,這次也沒有例外。
再深的恨,再多的惱,踫上她的淚水,他所有的堅持與決心,都煙消雲散。
「葉心栩,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跟我去拉斯維加斯。」
「去那里干嘛?」
「結婚。」
還能有比這更瘋狂的主意嗎?
十幾個小時之後的下午時分,葉心栩穿著被揉得亂糟糟的T恤,外加一條洗得泛白的牛仔褲,站在這座安靜典雅的小教堂里面,惴惴不安。
半個小時前,只花了幾十美元,只需要韓子諾一個人作證人,他們就領到了結婚許可證,而現在這場婚禮是保證那個許可證有效的必然程式。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跟她講過一句話,平靜得不像是來跟她結婚。
她知道拉斯維加斯是結婚之城蜜月之城,每年有十幾萬對的新人選擇在這里結婚,可是她卻從來都沒有想到,自己會成為這十幾萬數字中的一個,更加沒有想到的是,跟她結婚的那個男人會是沈尉遲。
此生以為再無可能的那個人,居然要這樣牽手走一輩子。
這實在太急轉直下,應變不及了吧?
手里捧著那束他剛剛開車路過花店時下車為她買來的新娘捧花,手心不斷地冒汗,小巧嬌弱的鈴蘭,成串雪白的鈴鐺與長長的綠葉相映,素雅清新,她捧在手里,覺得渾身上下哪里都不對勁到極點。
第9章(2)
真的就這樣跟他結婚了嗎?
她躊躇地站在那里,側過頭,看見身邊那個清貴溫和的男子,靜靜佇立;他非常平靜地望著站在他們身前的那個慈祥的老神父,神情平靜如水。
一連串熟悉的英文從神父的嘴里念出來,葉心栩的心隨著那些字母而不斷地揪起來,她真的要嫁給他?就這樣跟他走過一生一世,永遠都不後悔?
當他提出結婚時,她連想都沒想就直接撲入他的懷中,因為他說,那是最後一次機會,她想要抓住。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就被他從床上直接拉起來坐上他的私人飛機,直飛拉斯維加斯。
可是隨著時間的過去,沖動的熱血一點點地冷卻下來,她開始想到那些沒有辦法解決卻永遠會橫懸在他們之間的問題,不是忽略掉,就可以當作沒有發生。
他的世界,他曾經沒有一點保留地完全呈現在她的面前過,她清楚、她了解,七年過去,現在的他只會比以前更加強大,也就是說,他手里的血腥會更濃。這樣的他,她真的可以接受嗎?
她的身子顫抖起來,呼吸變得沉重,臉色蒼白,不行,不可以,她沒有準備好,可不可以再給她一點時間,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急?
她猛地抬頭,正在念著古老而神聖的誓詞的神父嚇了一跳,停下來回望著她。
葉心栩不敢轉頭去看沈尉遲,她轉身就跑,用從來沒有過的速度,拼命地往前跑,很快,教堂的門就在眼前,只要她再跨一步,她就可以遠遠地逃開這一切,逃她還沒有準備好面對的命運,也逃開他。
葉心栩,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跟我去拉斯維加斯。
他昨晚的話又一次在她的腦海中回響,她突地停住腳步,望著門外燦爛無比的陽光,似乎喻示著只要走出去就可以走進自由與快樂中一般。
很強烈很吸引的誘惑,但……
她很慢很慢地轉過身望過去,沈尉遲還是保持之前的那個態勢筆直地站立,背對她,與神父面對面,俊逸而出塵。
神父的表情依舊是驚訝,講真的,作為拉斯維加斯的一名神父,每年主持上千場婚禮,逃婚新娘他也是司空見慣,但逃婚立刻又轉回來的,還是第一次見到。
韓子諾依舊是一千零一個表情,也就是面無表情,可是他眼里射出來的光卻銳利像是要殺了她。
葉心栩沒有心情去注意韓子諾,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那個背對她的男子身上,一步一步地走過去,很慢,卻沒有遲疑;一直走回他的身邊,抬頭,看著他漆黑的眼眸,里面寂寂無波,薄薄的唇緊緊地抿著。
她怯怯地伸手去拉他的手指,卻被他用力地一把甩開,她差點沒有站穩摔到地上。
沈尉遲轉身就走。
呃,神父完全看傻了眼,這簡直比看肥皂劇要精彩得多。
葉心栩剛穩住身子趕緊飛快地沖過去,一把抱住他的手臂,他神情堅決地拉開她,她卻再抱上去,死死抱住不松手,甚至被他拖著往前走,就是不松手。
她的眼眸漲得通紅,眼淚滴落在他薄薄的襯衫布料上,迅速地滲透進去。
他像是被燙到一般,低頭狠狠地瞪著她,「你還敢哭?」
能被沈尉遲這樣瞪著而不膽怯的人,真的很少很少,非常少,至少韓子諾從來就沒有見過;不過事實上,他也從來沒有看到過沈尉遲發脾氣,今天,再次開了眼界。
葉心栩永遠可以刷新記錄,讓人嘆為觀止。
「我為什麼不敢?」她抽抽噎噎地,連話都說不清,卻氣勢十足地狠嗆回去︰「我就是要哭,你要是敢走,我就哭給你看。」
他像是無法置信般地看著她,她是他生平僅見的耍賴耍到極致的人,而且,還是敢在他面前耍賴的。
他還真的敢走。
她一下子慌了,用力地抱緊他,「不要走。」帶著哭音的嗓子嬌嬌的、女敕女敕的,楚楚可憐。
沈尉遲僵住,望著她。
她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輕地說道︰「我想跟你結婚,只想跟你,尉遲哥哥。」
他敗下陣來了,徹徹底底地敗下陣來,就算剛剛明明被這個女人的臨陣月兌逃氣得要瘋掉,可是現在卻又會為她心軟,這輩子就是栽在這樣一個女人的手里,誰說葉心栩傻呢?她其實是世上最聰明的女人,最聰明。
一對新人再次站在神壇之上,神父明著抹了把汗,這婚結得可真是太不容易了。當他再度開口,準備念那一段準誓詞時,一只縴細的手抬了起來,阻止了他。
這,又怎麼了?
「尉遲哥哥,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他轉頭,望著她。
她握住他的雙手翻轉過來手心朝上,低頭,輕輕地在他掌心吻了一下,抬頭認真地望著他,「這雙手,不要主動去沾染血腥,可以嗎?」
他眼里冷傲的光芒一點一點的褪去,漾成溫柔,是她曾經所熟悉所深愛的那種溫柔。
「好。」
作為一個黑道人物,她知道他已經給了她此生最最珍貴的承諾,他讓步了,所以,她再無所求。
葉心栩抬頭看向神父,「神父先生,拜托你念誓詞,快一點。」
這世界沒有天理了?可憐的神父無語問蒼天。
「我要分別問兩位同樣的一個問題,這是一個很長的問題……」
「神父先生,請你跳過那個很長的問題,直接問願不願意就好,拜托。」
她現在著急了?無辜的老神父很認真很嚴肅地望著那個不按理出牌的新娘,她穿著皺兮兮的T恤舊舊的牛仔褲,手里捧著一束潔白的鈴蘭,滿臉期待,有著東方人獨特的純真,讓人,很難討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