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偏偏死不了。所以今天,換那個男人死!
那個他應該稱之為爺爺的人,在最後一刻趕到了。但,被救下來又如何?他的生活依舊是一片冰冷的地獄。
「如果你想為他們報仇,你就要自己強大起來。」沈御非的話,很正確。一個可以將自己入贅的那個家族的權力完全掌控過來的男人,一個在原配強大的情況下還可以找別的女人生跟自己姓的兒子的男人,他的心,絕對是硬的。
Griffith集團很龐大利益很復雜,所以他們都要想,既然如此,那就來爭吧。恐怖、暗殺,隨時都會踩中的陷阱,一不小心就會致命的死局,一點一點他也慢慢地成長起來。
「其實那樣的日子過著過著也就習慣了,一個人只有足夠強大,才能保護自己想保護的,弱者在我們的世界里是無法生存的。」沈尉遲的語氣很平穩,哪怕是敘述那段讓人听了心都要裂開的往事,他還是很淡的口氣。成功得到大權之後,他就是不改集團的名稱,因為那樣才會更諷刺,更讓以那個以家族為傲的人痛苦。
葉心栩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原來在她無知地幸福的時候,他的生活過得那麼辛苦。原來在她無憂玩耍的那天,沈叔叔與尉遲阿姨卻遭受了那樣的苦難。難怪以前她提及他們的時候,他的反應那麼冷淡,因為那是永遠都好不了的傷痕,踫都不能踫。她覺得心很痛,為他們痛,也為他痛。
她理解他了,可是同時,她的心也從未如此絕望。就算當初計畫逃離那段日子,她都不曾這麼絕望過。
這樣的沈尉遲,他以那麼殘酷的方式成長起來,他的心已經變得冰冷,怎麼都熱不起來。他的世界就是那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終于知道,他們之間的鴻溝,是跨不過去的。世上最大的遺憾,不是我愛你時你不愛我,而是明知道我們彼此相愛,卻還是太遲了。因為他們之間的距離,太遠太遠,遠到永遠也拉近不了。
「尉遲哥哥。」她在他的懷里轉過身,看著他那好看的眉眼,這麼溫和,這麼俊雅,誰能想到,他的心早已經冷硬成冰,「我們還是分手吧。」她知道自己永遠也沒有辦法改變他,而她也永遠都無法接受他的這種生活,勉強在一起,只會讓彼此更痛苦。
她可以理解他,但她已無法接受他。
「我已經沒有辦法再愛下去。」他們的愛,走到了盡頭了。
「我說過,我不會放手。」他望著她,靜靜地說。
「哪怕我不快樂?」
「是。」
「哪怕到最後可能連愛都不剩?」
「是。」
「哪怕,我會恨你?」
「是。」
「我無話可說了。」
再也沒有什麼話好說了。
第9章(1)
回到台灣的日子,其實可以說過得很平靜。
開學之後,葉心栩的生活變得很有規律,上課與回家,她很乖巧很听話,每次都是很準時地回到家里。沒有課的日子,她也不會像以前一樣到處去亂跑。
但她失去了曾有的快樂,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不是她不想笑,而是她真的笑不出來。大大的宅院里再也听不到她開朗的笑聲,響亮的說話聲,沈尉遲的身邊再也看不到她耍賴地糾纏與撒嬌。她很平靜,什麼都很平靜,情緒也好,說話也罷,都平靜得如同一湖死水。所有的人都知道,她過得很不快樂,但所有的人都很識趣地保持沉默。
一趟法國之旅,並沒有解開她與沈尉遲之間的結,反而讓它成為了死結。
闢謹行走進庭院的時候,看見葉心栩從主宅里出來往左側的花園走去。那身影看來很不葉心栩,以前她都是風風火火,可是現在她文靜得像是最完美的淑女。講真的,他很不習慣!模了模鼻子,跟上去,「今天天氣很不錯喔,小栩。」
她淡淡地看他一眼,繼續往前走。
「一會你要不要跟我出去玩?整天待在這里,煩都煩死了。」
繼續沉默。
「我陪你去逛街,隨便你買什麼都可以喔。」
「官謹行,你有事情就去做吧,別在這里浪費時間了。」她走到溫室里,看著房里怒放的花朵,挑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攤開書本。
闢謹行靠在門邊,望著她,「小栩,你的性子怎麼會固執成這樣?」
她抬頭望了他一眼,低下去,繼續。
「你這樣只是跟自己過不去,讓自己更不開心而已,對事情沒有任何幫助。」他搖頭感嘆,「沒想到你這家伙年紀小小,對是非黑白會這麼堅持,早知道你會是這樣,當初我死都不告訴你沈的地址,也許你們就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是呀,如果當初沒有她的死纏爛打,也許她跟沈尉遲都不會像今天這樣吧?這世上有誰可以讓時光倒流,讓他們回到最初?是她主動招惹他,是她主動跨出感情的第一步,現在又是她想要退回來。這世界並不是圍繞她來轉,想開始就開始,想結束就結束。
道理她很明白,只不過,她真的過不了自己的心。
「你很沖動也很盲目,喜歡就愛了,愛不下去就想走,卻不管別人如何,這樣的你,其實是可恨的。」
「我知道。」
「沈的性格,相信不用我說,你也很清楚。他不輕易做決定,但一旦他決定要了,他就不會放手。」
「我知道。」
「既然知道逃不開,你為什麼還要這樣?」
「官大哥,這些道理我都明白,我都懂。他的世界就是那樣的,他不動手就有別人來動他,如果不想死就得讓別人死。我很清楚也很明白。」她望著他認真無比,「而且當初是我主動要接近他,不管他怎麼拒絕我都不後退。」
「既然愛他了,就不能只愛好的,要連他的不好一並愛。我也這麼對自己說,我也很努力想要這樣做;可是我沒有辦法。你相信嗎,我真的有想過什麼都不在乎就跟他在一起,不看、不听、不想,可是我做不到!我每晚都在作惡夢,夢里面全都是血,不是別人的就是他的。我很害怕,我整晚整晚地睡不著,就那麼睜著眼楮看著他,想著會不會下一秒,他就會死。」她的眼眶發酸,努力地深呼吸,才控制住不要在他的面前掉眼淚,「同時我也想到,死在他手里的那些人,他們的妻兒他們的父母又該如何?我不是聖人,我做不到心懷世界兼善天下,但那些人全都是在我眼前死掉的,你說我怎麼去忘?」
闢謹行一向開朗愛笑的臉,這時也嚴肅起來,他沒有辦法在這個女孩面前笑出來了。
「我承認我忘不掉,可是我也沒有辦法去解決。尉遲哥哥他不可能為了我放棄所有,就像我也不能為了他放棄一些原則;所以我想離開他,如果離開就不會這麼痛苦了。可是他不準,那麼我就只好留下來,我也努力想要快樂一點,可是我笑不出來,再努力都笑不出來,你說,我該怎麼辦?」
他也不知道。
這一切該怪誰?誰都怪不了。因為都沒有錯,沈尉遲沒錯,那是他成長起來的世界。葉心栩也沒有錯,那是她的堅持她的原則她的信念。
那麼只好怪命運,為何如此矛盾的人偏偏要相遇,遇上為何偏偏又要相愛。如果只是普通的喜歡也算了,為什麼又會愛得那麼深那麼痛苦。進不能退無力,怎麼都放不開手。
他們兩個之間必然要有一個退讓,才能找到在一起的理由;可是誰都退不了,因為都到了底限,底限之後就絕無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