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雨歡像個游魂一路晃到「伊通集團」,大多數的員工已經下班,只有少數幾個還沒走的員工跟她打招呼。
她笑笑的點頭,嘴唇在動,笑意卻完全達不到眼底,她搭電梯來到頂樓,看見秘書室三個字安心的笑了,至少這里還有她的位置。
紀雨歡拉開椅子坐下來,眼楮不經意瞄到總裁辦公室的銅門,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被伊淳赫推進去的情景,不禁笑出聲。
當時她還留著小平頭,穿著沾有油漬的T恤,他竟然就看上她。他們的相遇有如偶像劇的情節,荒謬、突兀,卻又帶著些許浪漫。
突然間,紀雨歡對伊淳赫的恨意全都消失不見,她相信他一定不知道她就是紀文浩的女兒,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做了什麼事,他和她一樣,都被上一代無辜牽連,一定是這樣。
如此安慰自己以後,紀雨歡的心情平穩許多。她本來想直接離開公司,後來想起她請假一整天,伊淳赫的桌子應該亂得一塌糊涂,于是決定進去他的辦公室幫他把桌子收拾干淨再走。
一如她所猜想,伊淳赫的桌子十分凌亂,文件和檔案橫躺直放,互相交疊,幾乎佔滿整張桌子。
真是!平時那麼愛干淨的人,怎麼工作的時候老是喜歡把檔案到處亂放?
即使已經跟伊淳赫一起工作、生活達三個月之久,紀雨歡仍然搞不懂他某些行為,而且怎麼念他也不會改善,逼得她只好像老媽子跟在他後頭收拾。
紀雨歡將檔案一個一個合上疊起來放好,收到右下角時,她的照片忽地躍入紀雨歡的眼簾。
她好奇地拿起檔案觀看,才發現這是她的個人資料,她剛進公司不到三天,人事部就要求她交個人資料,害她沒時間重新拍照,只得把幾年前的照片貼上去交差了事。
淳赫為什麼突然查閱她的人事資料?這不合理啊!她上班都三個月了,他一次也沒關心過她的學經歷,她的家庭狀況他也一目了然,沒有必要調查,除非有什麼理由,否則他不必——
腦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她低頭看向她的親屬欄,父親那一欄寫著「紀文浩」三個字,也許這就是他為什麼突然翻閱她個人資料的原因。
對不起。
他突然跟她道歉也不對勁。
如果他不是已經知道全部事實,他干嘛說對不起?這不就意味著他做錯事?
喀嚓!
銅門的門把,在她的腦中一片混沌時往下壓,她直覺地看往門的方向,銅門被用力推開,伊淳赫匆匆入內。
「小歡!」當他看見紀雨歡站在他的辦公桌後面時猛然止步,差點以為她是小偷。
「你不是應該待在家休息嗎?」他皺眉。「身體都已經不舒服了,還到處亂跑——」
當他看清她手上的檔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和她隔著一段距離,遙遙相望。
第10章(1)
伊淳赫從沒有想過,人生最大的惡夢會這麼快降臨,他才剛剛以為他可以隱瞞一輩子,命運之神便戳破他的幻想,對他何其殘忍。
「這是什麼?」對紀雨歡來說,她對他的幻想也被戳破,她一直說服自己他不知情,看來不是如此。
「你的人事資料。」他說,默默在心里祈禱她沒有發現任何事,讓他能繼續隱瞞下去。
「你為什麼要查我的人事資料?」她追問。
「不是查,是看——」
「查也好,看也好。」對她來說都一樣。「過去三個月你對我的背景毫不關心,為什麼突然對我的人事資料有興趣?」
「因為好奇。」他躲避她的目光,怕自己的眼神泄底。
「對什麼好奇?」她不容他逃避,一定要問清楚。
這是伊淳赫第一次听見她用這麼尖銳的語氣跟他說話,驚訝之余只能沉默,心想該找什麼樣的藉口,她才不會起疑。
「你應該是對『紀文浩』這個名字,感到好奇吧!因為他曾經是你的游泳教練。」紀雨歡無法壓抑內心的激動,馬上就月兌口而出。
「你都知道了?」伊淳赫的臉倏地刷白,不知道她是從哪兒獲得的消息。
「紙包不住火,這句話你沒听過嗎?」她看著他,眼楮蓄滿恨意。「你越是想要隱藏真相,真相就越快浮現。」
沒錯,他想隱瞞真相,卻被真相反過頭來咬一口,咬得他好痛。
伊淳赫深吸一口氣,慢慢走向她,決定和她講清楚乞求她的原諒。
「小歡,你听我解釋——」
「事實擺在眼前,有什麼好解釋的?」她拒絕接受他的解釋。「你明明知道我找那個男人找得有多辛苦,你竟能保持沉默,太讓我寒心。」
「你希望我怎麼做?」他內心的痛苦不下于她,也許還遠超過她。「我能大聲告訴你,沒錯,我父親就是害得你家破人亡的混帳!我能這麼說嗎?」
也許這正是她的希望,但他卻無法替她實現,不只是因為他父親,同時也為他自己,他怕自己一旦說出口,他們曾經擁有的美好瞬間會化成幻影。
「我不指望你大聲說出來,但你至少該讓我知道事實!」她沒想到他會這麼回答,太讓她失望了。「多少年來,我只要一想到那個人是怎麼欺壓我爸爸,我就睡不著覺!你不會懂得這種感覺……」
「我怎麼會不懂?」別忘了他是在他父親的教育下長大的,嚴格說起來是受害者。「我只是希望你能冷靜下來,好好听我解釋……」
「我沒有辦法冷靜!」該死,他怎麼能一臉不在乎?「我可是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和那個人的兒子上床,等于背叛了我爸爸!」
「小歡,你听我說,不要激動。」他看她的臉變得很紅,頗為她擔心。「我們都是受害者,你跟我都是——」
「我本來也是這麼以為,但我現在不這麼想了。」她氣他不誠實,明明有機會好好解釋,卻非要等到最後一刻,如果她沒來公司,也許他一輩子都不會承認。
「小歡!」
「你什麼時候知道我爸爸就是紀文浩?」她將檔案放回桌上,不忍心再看她父親的名字,那是她最愛的至親,最後抑郁而終。
「只比你早幾天。」他深吸一口氣回道。「那天在泳池邊,你第一次告訴我你成長的經歷和童年的故事,我才發覺我們的記憶竟有一部分重疊,當時我就懷疑你父親就是紀教練,但我沒有勇氣追求真相,直到今天才要人事部把你的資料送上來。」
他不是個膽小的人,但在愛情面前他顯得那麼地懦弱,那麼地無助。
紀雨歡同樣無助,她一直相信他不會騙她,全心全意依賴他,孰料她對他的信任竟成了最大的諷刺,不斷刺激她。
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比較恨他或是他父親,也許兩個她都恨。
「既然已經知道事實,就應該馬上告訴我,耍我有那麼好玩嗎?」她對他掏心掏肺,他卻沒心沒肺,這跟他父親有什麼兩樣?
「我沒有耍你的意思。」她是怎麼了?用的全是些傷人的字眼,和她平時完全不一樣。
「你不想耍我,只是騙我,而我竟傻傻的上當受騙。」父子兩人同一個德行,都是自私鬼。
「小歡!」怎麼突然變得歇斯底里?
伊淳赫擔心地伸出手,想模她的臉頰安撫她,被她用力拍掉。
「你怎麼了?」表情如此凶狠,目光似要殺人。
「我怎麼了?」這是叛徒該說的話嗎?「我只是後悔,當初我不該救你,應該讓你溺死在游泳池里。」
「你說什麼?」她該不會氣昏頭,導致語無倫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