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意我收到了,蛋糕我吃完再打電話跟你報告一下我的感想。」怎麼覺得他好像愈走愈快?章孟藜心一急,對著電話彼端說︰「我現在有一點事,明天打電話給你,就這樣。」
手機收進包里,她加快下樓腳步,總算在步出大樓時看見他背影。
「周檢。」她追了上去,但他未看她,腳步沉穩地轉出大門。她微喘,道︰「那個……」
周師頤看了她一眼,放緩腳步。「不喘了再說話。」
她徐徐吐息後,帶著歉意的口吻︰「剛剛是烤蛋糕給我的那個同學打來的,他問我有沒有收到蛋糕、好不好吃,我才想起來今天我生日,也才想起來你前晚約我今天一起吃晚餐的事。」
他沒說話,但她知道他在听。「對不起啦,我真的忘了今天是我生日,也忘了我們有約好今天一起吃飯。你……你想吃什麼,我請客,算是跟你賠罪好不好?」
「都這時間了,你能請我什麼?便利商店的關東煮?」
「你本來打算去哪吃?!」
「野味小吃。」他似笑非笑地盯著她,慢吞吞開口︰「喝鱉血、鱉膽汁,吃炸蜂蛹、鐵板鴕鳥肉、清炖蛇肉湯、涼拌山豬皮、炒蛇皮、炒泥鰍、三杯甲魚……你生日嘛,吃點特殊的。」
她活見鬼的表情。「你、你有吃這麼重口味?」
「你說呢?」他森涼地丟下這麼一句,目視前方,不理會她。
糟糕了,他好像真的生氣,但換作是她,約好吃飯卻自己先吃飽,還忘了這個約,她也會氣啊。怎麼辦,現在她該如何才能撫平他情緒?
她走在他身後,一路跟到他住處樓下。周師頤掏出鑰匙,回首看她。「你這是要跟我回家的意思嗎?」
「我是在想,要怎樣才能讓你不生氣?」他神情平靜,她猜不出他想什麼。
「沒生氣。」只是有點……應該說,太在意。這個認知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以為這女孩對自己有那麼點情意,得知她忘了他的邀約時,心里的失落卻超乎自己想像,才後覺發現,他也把人家放在心里了。
不是沒談過感情,但這幾年忙碌的工作佔據他太多心思與時間,他分不出時間思考感情事,即使家里雙親也開始急了,促他找個女友,他也心有余力不足;女友不是菜市場隻果,上街挑一個成熟漂亮的帶回家就可以。
他曾經共事的書記官有三位,第一個是中年女性,近十年書記官的經驗,盡責,但安于現狀,沒有企圖心,只抱著不犯錯、不主動的態度等著被調行政室,直到退休。第二個是男性,更資深,靠著家世背景及年紀,散漫度日,工作堆積如山也不想處理,他稍提醒一下,換來「他一只菜鳥檢察官,官威還真大,不尊重前輩」的責難。
到了她這只小菜鳥,他對她毫無經驗的經歷不抱期待,卻意外听她說起她要報考司法官的這個志願;她有沖勁、有理想,但人性貪婪,物欲橫流的世界,連司法官也難拒絕誘惑,何況一個初入社會的小女生?
初時,他抱著冷眼旁觀心態,像在看戲般地等她與那些人同流合污,屆時再好好恥笑她所謂的正義也禁不起誘惑,卻不想,禁不起誘惑的是自己,就為了她那份純真、熱心到幾乎可用蠢來形容的性子,而把人家放上了心。
真是……失算啊失算。
像這樣明明對他有點意思,注目間讓他捕捉了幾次的情意綿綿,他以為她應該很重視今晚的邀約的,卻不想她忘得一干二淨,還連自己生日也忘了,他除了無奈嘆息還能如何?可細想,不正是她那偶爾精明偶爾愚蠢的性子吸引了他?
「你一直走,都不說話,我知道我忘了是我不對,可是我不是故意——」
「我餓了。」他打斷她,只略帶笑意地等著她做何反應。
「啊?喔……你想吃什麼,我去買?」
「我听見你說還沒吃蛋糕,所以我要你那個草莓蛋糕,還有一碗加菜加蛋的泡面。」他含笑注視,問︰「你該不會告訴我,上次剩的那包泡面你吃光了?」
「沒有,還在,我現在回去煮。」走了幾步,回身看他。「我端過來?」
「不用,我上去放一下公事包,等等過去吃。」上樓時,一個念頭飛快掠過腦海。他想,下班有人做點熱食給他吃的感覺……原來這麼美。
「你就是這家店的老板?」蔬園門外,呂彥峰看著男人,表情像驚詫,又像透過面前男人的臉思念另一人。
「是,請問您是……」溫仲堯帶著微笑打量著對方。幾分鐘前,員工說有個男人要找老板,出來一見,並不認識,但這人為何這樣看他?
「我姓呂,雙口呂,名字叫彥峰。」好像,真的好像,面前這男人的五官,真的和她好像。
溫仲堯斂了笑,面無表情就要轉身進店,呂彥峰喊住他︰「我們談談?」
「我不認識你,沒什麼好談。」
「那談溫仲瑩。仲瑩她……她好不好?」
「你找錯人了,這里沒這個人。」
見他握上門把,呂彥峰急道︰「你們有一張幾乎一樣的臉。」
溫仲堯掌心停在門把上,僵滯數秒,忽回身道︰「你希望我怎麼說?」俊美的面孔微微扭曲。「說她很好,說謝謝你還記得她,說感謝你對她做過的一切?」
呂彥峰無話,他明白眼前這男人需要的不是他的道歉,他也清楚許多事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讓對方得到安慰;他不求原諒,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找上門來是為什麼。求證她的身分?還是試探回來開店的目的是否是他所想的那樣?
抿了下干澀的唇瓣,呂彥峰低低開口︰「我知道現在說這些于事無補,這些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悔恨,我不知道會有後來那些事,對于你們所受的傷,我不知道該怎麼補償,我只能考個法官,努力為受委屈的人要個公道。」
「然後?」溫仲堯冷冷回視。
「沒有。」呂彥峰淡淡地笑了一下,微低脖頸的他,劉海覆住他眼里化不開的情緒。「如果……如果溫大哥方便,請代轉我的心意,希望——」
「不必,我們什麼都不需要。我還要做生意,不送。」
「請等一等。」呂彥峰看著男人背影,低問︰「我只想知道,溫大哥真的只有一個妹妹?」
「那與你無關!」溫仲堯推門入內,將身後那人留在門外。
呂彥峰透過玻璃門望進店里,試圖找尋熟悉的身影,看了一會,仍舊只有溫仲堯,還有一個年輕男孩穿梭的身影。那個人……故意躲著他吧?苦笑一下,反身朝外頭走,經過庭園,走出大門時,他愣住。
「呂法官,好巧,你來吃飯嗎?」章孟藜正要踏進蔬園,玻璃門外對話的身影讓她頓步,與自家老板就靜立在這,等著。
呂彥峰抬臉,看見她時,眼神微微閃爍,目光再望向她身後的男人,只輕點頭。周師頤沉靜回視,噙著淡笑。
「你們也來吃飯?」稍長的沉默後,呂彥峰低聲問。
「對。你吃飽了嗎?要不要一起?」今天又輪外勤,早上只相驗一件獨居老人被發現在家中死亡的案件。
呂彥峰淡笑。「我吃過了,你們吃就好。」他頷首離開。
「為什麼,我總覺得這個人有點怪?」章孟藜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
「哪里怪?」他試探性地問。
她想了一會,搖頭。「要我說,還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怪怪的。他整個人似乎透著一種死沉,你不覺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