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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平上的戀人 第6頁

作者︰攸齊

「然後?」他靠上椅背,含笑看她。

「然後?」她被問住,想了幾秒,說︰「你跟他同辦公室,不能勸勸他?」

他不說話,忽笑了聲,道︰「我工作職責是偵查,有犯罪事實就起訴。」愣了愣,她說︰「但是,同事之間不是應該彼此幫忙、包容,甚至是遇到言行比較不妥的情況時,也可以勸一下對方的嗎?」

「林秀美讓你來找我勸劉檢的?」

「不是。是我看秀美姐工作真的很多。」

周師頤噙著笑意,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問︰「你是豬嗎?」

你是豬嗎?居然這樣問她……雖然說書記官簡直像打雜的,檢察官交代什麼他們就辦什麼;可是,既然都是同事,難道不該好好相處嗎?難道檢察官丟什麼下來,書記官就該照單全收,甚至面對不合理的要求時也不可以拒絕?章孟藜提著幾袋食物,低著頭走,心里仍舊不平。

劉檢為什麼不能體量一下秀美姐?他對秀美姐好,秀美姐自然就會多幫他,同事間就該這樣,不是嗎?

「噫,你不是……」啊,是那只小菜鳥。

蘇隊長從另一方向走來,覷見她身影,出聲打招呼。「那天跟著去登山步道相驗的書記官?」

章孟藜抬眼,認出那張臉,笑了一下。「我叫章孟藜。章是章節那個章,孟子孟,黎明的黎加個草字頭。蘇隊長怎麼在這里?」

「來找周檢。」他晃晃手中資料袋。「你還沒下班?」

「我下班了,出來幫我同事買個晚餐,她還有書類要寫。」和法警大哥打過招呼,一同步入大樓。

「你這麼熱心,還幫同事買晚餐。」

「反正我工作做完了,自己也要吃,就一道買了。」她晃晃袋子。

「蘇隊長吃過了嗎?我買鹵味和咸酥雞,一起吃?」

「不客氣,我吃過了。」

她點點頭,不經意覷見他手中紙袋,問︰「里頭是那件命案的資料嗎?」

「一些照片和監識報告。」

要討論案情?她能不能加入?想著稍早前,為了憤怒鳥的事跑去試探周師頤,他會讓她看資料嗎?她覷一眼蘇隊長,忽問︰「隊長跟周檢好像有點交情?」

「應該說都有交情。不過我跟周檢特別有話聊,默契也比較好。」

「劉檢呢?你熟嗎?」

「你說……那只憤怒鳥?」

她睜圓了眼。「你也知道?」

蘇隊長干笑。「其實,最早是我們隊上同仁幫他取的。」

「真的嗎?」她像找到知音,將稍早前的事闡述一次。「你們也知道他很愛生氣是不是?我才听秀美姐說他的事,結果我一出辦公室,馬上就被他罵了。」

想她是新人,蘇隊長決定為她分析。「基本上,檢察官都是好人,但他們也只是一般人,所以也分很多類型。有一種檢察官是積極主動型,他會擬好偵查計畫,再指揮警察執行;有一種是由警察偵查,再請檢察官協助支援,負責開搜索票、拘票、起訴等。前者需要有強烈正義感,還要有點真本事;至于後者,等于是坐享其成,只要我們把資料送上,他負責起訴或不起訴就好。後者還可細分標準公務員型、交友海派型、安逸生活型、官威十足型等等,反正一樣米養百樣人啦。」

章孟藜听得認真。「劉檢是官威十足型。」

蘇隊長哈哈大笑。「你說的,我可沒講。」

她無所謂,只接著說︰「那周檢就是安逸生活型。」

「周檢?他很有正義感,是我說的那一種積極主動偵查的檢察官,所以我們同仁都很欣賞他,跟他合作很愉快。」

正義感?「我們說的是同一人嗎?」她疑惑看他。

蘇隊長又哈哈笑。「當然。你剛來,對他還不夠了解,久了就知道了。」

「如果說他是積極主動,為什麼在我之前的書記官會留下那麼多工作給我?他應該督促不是嗎?」

「那位書記官很資深了,比周檢資深十年有吧,仗著年紀大,不能罵、不能催,一催就說體力差了,做不了太多事,周檢能拿他怎麼辦?」

「那為什麼劉檢言行那麼夸張,他不勸勸?我有請他勸一下劉檢,結果他問我,我是不是豬。」這樣的人,有正義感?

「你要他去勸那只憤怒鳥?」

「我就是看秀美姐工作很多,孩子還小,需要照顧,偏偏劉檢不體諒她。」

「林書記官讓你去找周檢幫忙說話?」

「沒有。她只是跟我抱怨。」

「難怪周檢那樣說你。你想,劉檢就是只憤怒鳥了,你還去招惹他,你不像豬嗎?」

她愣了一會,想,是啊,自己不就是豬嗎?沒事去惹劉檢做什麼?

「類似的事,以後你還會遇到。我告訴你,與你無關的就別太熱心。也許你覺得我這樣說很冷血,但是林書記官都不為自己說話了,你為什麼要幫她?一個連自己權益都不想爭取的人,別人也沒有責任為她爭取。她可以向上層反應,甚至匿名檢舉,但她只私下抱怨,表示她自己也不想得罪劉檢,你何必幫人出頭?」

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又好像不知該說什麼。

「你剛畢業吧?」

她點頭。「去年畢業的。」

「不是我瞧不起你,事實上,像你這樣的社會新鮮人,還未經過磨練,看事情的角度難免比較美好,是非對錯比較明確。或者應該說,人對未來都有一種憧憬、一種想像,但實際面來說,事實往往和想像中不一樣,社會很現實。」

站在三樓樓梯口,蘇隊長停步。「這事這里說就好,周檢面前就別提了。」

「……啊?」還在想著他方才那番話,未能反應過來。

「周檢剛進地檢署時,跟你差不多性子,只要遇上不公、不對的事,他緊咬不放,後來偵辦一件性侵案件,被害人事後自殺,他心態受了影響,現在面對事情,他看的角度比較不一樣了。」

心態受影響?她憶起幾件年幼女童被性侵,法官卻輕判嫌犯的案件,問︰「難道他也遇上恐龍法官,沒能重判,所以被害人才自殺?」

「情況相反。是被害人不願對方被判刑。周檢在起訴書中具體求刑十五年,最後法官依強制罪判九年兩個月,但被害人認為判得太重。」

「判太重?!」難理解。

第2章(2)

「被告是被害人的親生父親。」他看一眼她震愕的表情,接著說︰「母親是中度智障,弟弟是輕度智障,小女生才國三,家中經濟全靠父親,她听見爸爸被判九年,擔心日後生活,留了遺書,以燒炭方式把媽媽和弟弟一起帶走了。」

他也是從一個學弟那里听來的。小女生小六開始遭父親猥褻,國三才知道那是錯誤的行為,常在周記里透露想死的念頭,導師及輔導老師了解後,報警處理。

校方低調,事情還是在班級傳了開來,小女生一方面面對同學異樣目光,一面面對檢方傳喚訊問,不停反覆回憶那些不堪畫面,備受折磨。

遺書中寫到,父親恐嚇她,他要進了牢,家中少了經濟來源,她連書都沒得讀。她要求撤告,但性侵是非告訴乃論,依法得強制執行。看不見未來的人生,小女生最後選擇帶著媽媽和弟弟一起離開。

蘇隊長稍帶過事件,感嘆開口︰「那個女生幾次對周檢表示不提告,但都被拒絕,此後對周檢滿心怨恨,周檢當時也不懂他那麼盡心盡力為她討公道、為她懲罰那個喪心病狂的父親,為什麼還要被她埋怨?一直到那一家三口燒炭死亡的事情發生,他才找到答案——他沒有考慮到訴訟過程中被害人面對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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