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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平上的戀人 第2頁

作者︰攸齊

檢驗員觸模著大體時,後方一陣哭嚎聲。章孟藜轉過身,看著應當是死者母親的婦女及一名較年輕的女子被人攙扶過來,一見著尸體的樣貌,兩人哭軟在地。

「身下鋪地的兩件衣服可能是死者的,下半身褲子還有鞋子目前尚未發現,錢包、手機等貴重物品整齊放置在一旁。」蘇隊長解說著。

周師頤不說話,只安靜看著死者,听檢驗員平聲報告死者身上傷口。

一名偵查佐在此時拎了一個皮夾靠過來,與蘇隊長低聲交談幾句。蘇隊長接過皮夾,翻出身分資料,道︰「周檢,剛剛已讓家屬確認過身分,證實和證件上的為同一人,叫李偉生,七十一年次,未婚。」

「你說貴重物品和證件都留在現場?」周師頤疑惑抬首,看一眼證件上頭的照片,似在確認是否與死者為同一人。

「對。皮夾里有一萬多元現金。」

「一萬多?」周師頤音色稍揚。把衣服剝光光,但一萬多元的現金以及證件皆留下?

「一萬六千元,零錢有四百七十二元。我還是頭一回遇上這種案子。」死者身分資料和財物未被凶手帶走的案子不是沒有,怪就怪在褲子鞋子不見,物品卻整齊擱一旁。

「看尸體的傷,不會是自殺。假設是他殺,一般犯嫌通常不會讓死者身分曝光,那無異是在告訴檢警單位可以從死者身邊人追查起。那麼,排除搶劫與金錢糾紛,留下證件的原因何在?」章孟藜分析了起來。「死者是男性,男人通常會把皮夾和手機放在褲袋;褲子不見了,但東西都在,這表示證件那些是刻意留下?」

周師頤听聞那听來有模有樣的案情分析,將目光稍移。他的新下屬背著光,身後枝葉在她發上篩落碎光,她五官模糊,眼楮卻特別晶亮。他心里不是不意外,她見尸還能如此淡定,方才車上不是冒著手汗?

「翻過去。」檢驗員請員警將死者大體翻至背面,膚上略現淡紫紅色小點,輕壓了壓,顏色漸褪;去壓後,紫紅小點再次顯現。「背部看起來沒有傷口,但肛門裂傷,有被侵入的現象。」

周師頤看了看,想著︰同志情殺?或故布疑陣?

時值冬季,檢驗員依尸斑分布、尸僵和角膜混濁程度,以及臉部驚恐表情及氣溫推斷道︰「死亡時間經過五至六小時,死因應當是大量失血,不排除是在無抵抗力下被殺害;依血跡分布和尸斑來看,尸體未被移動過,這里應是第一現場。傷口切割平整,作案凶器應是一種利器,初步判定是凶殺。」

周師頤看看腕表。現在是十點零八分,時間往回推,是清晨時發生,死者就在這里被殺害;寧靜時刻,或許會有人听見什麼聲音。

「聯絡法醫進行解剖?」檢驗員問。

「好。」周師頤起身,看看四周。此處是登山步道入口旁的休憩涼亭前,死者陳尸在竹制長椅旁,附近無住家,放眼望去一片茂密綠林,要找到目擊證人恐有難度。「報案人呢?」

「是對來登山的夫妻,大約八點半要下山時發現的,馬上打了電話。」

「只有他們看見嗎?其他登山客都沒人發現?有沒有問現場民眾?」周師頤月兌去口罩及手套,目光掃過封鎖線外。「附近有沒有攤販?」

蘇隊長指向上山步道︰「上面那里有家面店,也有幾名菜販。全問過了,都說直接上山,沒留意這邊。至于登山客,實在很難查起。」

周師頤想了想,只淡聲道︰「資料隨後送過來。」穿過封鎖線,發現身旁少了個影子,他回首,他的新下屬還維持方才姿勢,杵在那看著死者。

「新來的?」蘇隊長順著看過去,女孩背影看著很縴瘦,個兒也不高,但膽子好像挺大。久未見著如此年輕的女孩出現在這種現場了。

兩年前,轄區地檢署檢察官與法院書記官接連爆出收賄案件,法院判決有罪確定,重創司法形象;之後再被爆出另一檢察官出入特種場所,過著夜夜笙歌的生活,有時醉酒睡過頭,常讓同事代為開庭的荒唐行為,最後停職六個月處分。

周師頤便是在兩次事件後調任過來的年輕檢察官。據說他在司法官受訓期間便跟著指導老師偵辦過重大刑案,頗受上頭賞識。

兩年來,他與周師頤配合偵辦過不少案件,當然也將地檢部分風氣看進了眼底。女孩之前的書記官很資深,辦事效率卻不佳,常得在背後催著盯著,才肯勉強動一動。听說後頭有背景,上面的也是睜一眼閉一眼。

長期處在這種風氣下工作,久了也失了熱忱,甚至沒了法律人該有的風骨與氣節,如今資深書記另調更清閑單位,換來一個年輕女孩或許能改改風氣。

「是啊,以為自己是柯南還是金田一的小菜鳥一只……」他看了眼蘇隊長,笑得有點壞。「柯北,金縷衣。」

柯北、金縷衣?「什麼跟什麼啊。」笑了聲,道︰「不過,就是菜鳥才敢沖。」稍離了命案現場,蘇隊長說話態度顯得輕松一點。

周師頤看看那道身影,微扯唇。「感覺還太直太單純,有熱忱,但也怕判斷力不夠、電力不足,沖不到先同流合污。」

「對自己的下屬這麼沒信心?」

周師頤笑笑,未置一詞。司法是什麼?公平?正義?真理?其實有的時候,它只是一個政治工具,甚至是,冷漠的代名詞。

「真沒信心的話,叫到面前精神喊話一下,告誡一番。」

周師頤挑眉,笑容中帶有一點不以為然。「從小,不管是家中父母,或是學校老師,不都時時告誡我們不能做壞事嗎?」

蘇隊長明白他意思,想著那不知在哪的凶手,無奈地聳了聳肩。

「能麻煩你,先幫我把那只小菜鳥叫出來嗎?」周師頤指指封鎖線內。

章孟藜隨後跟著蘇隊長走過來。「周檢,不看了嗎?」

「看什麼?」

「死者啊。這樣就可以了?」

「當然。你還想看什麼?」

「你不覺得,有很多疑點嗎?」

「你掌握了證據?」他忽問。

「……沒有。」

「那還看什麼?既知疑點多,就要先找證據。」他看了眼走在她身後的檢驗員,道︰「先回地檢署。」

上了車,章孟藜還想著那個死者,以致身旁上司開口問話也沒能听見。

「我說,章孟藜小姐。」周師頤稍揚聲。

「啊?喔。」她回神,看著他。「你剛剛跟我說了什麼嗎?」

「你不是第一次見到尸體?」

「是第一次啊。」

「不怕?」居然沒哭沒吐沒昏。

她稍思考,才回答︰「老實說,有一點。在車上時,手心一直冒汗,看到時也覺得有點可怕,但多看幾眼,也就覺得沒什麼了。比起我這幾天看到的一些之前的案件照片,這個死者死得並不難看。」

是不難看。要遇上那種死了多日、已腐爛又滿身蛆的尸體,恐怕她得做上幾天惡夢。然而,畢竟第一次親眼見到凶案尸體,她一個小女生能如此鎮定看著尸體並分析作案手法,他不得不承認,這只小菜鳥的膽子長得不算小。

「我以為你會打電話跟媽媽哭訴。」

「我為什麼要打電話跟媽媽哭訴?」她瞠眸,張大眼楮為自己澄清︰「周檢,我不是溫室花朵,也不是媽寶。」

原來激不得……她為自己辯駁的表情太正經,倒令他想笑,忽然就對她的背景有了興致。「你為什麼想考司法官?」難道只是因為喜歡柯南和金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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