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霆落寞的背影漸漸消失在盡頭,卻無法在冷芙心中灰飛煙滅,而這點,他在事後才明了……
###
時節的轉換讓人不得不去正視時光並不因為個人而停下流動,翠綠的女敕葉由枯黃所取代,接著又紛紛掉落在地面,宣告寒冬的腳步緩緩逼近。
冷芙穿著丹紅滾毛邊長袍,一張小臉被寒風凍得微微泛白,她獨身一人走在蜿蜒的回廊上,接著推門進入嚴霆早已空了七個多月的房間。
她拉開太師椅坐在檀木書桌前,白皙縴手撫著椅把,回想他會經坐在這張椅子上辦公、繪圖的情景……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抿唇從身旁雕花瓷桶中取出數張裱背好的畫作一一展開,里頭的畫有磅礡的山水畫作,也有輕靈可愛的花鳥畫,還有一張八個月前他在竹屋里為她畫的肖像。
畫里頭她衣不蔽體的半坐臥在躺椅上,畫面上她面如桃花、眼神流轉,他將她的神韻掌握得入木三分。
還記得嚴霆被宇文戡罰七天不準出門時,他便趁著這空閑之際將圖繪好拿給冷芙觀賞,那時冷芙曾問過他——
霆哥哥,我記得你首次畫這張圖的那天,你只用了一盞茶時間勾勒描邊,為何之後的上色你卻沒有找我來你面前讓你畫,而你卻能畫得出來?
嚴霆用他溫暖的粗礪大掌撫著她的柔軟小臉,淺揚笑意。
傻芙兒,畫者有所謂的胸有成竹,而我則是心里、眼底、腦海里全是你的模樣,你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全在我心里呀!所以我不需要看你也能畫你。
他的溫柔愛語仍在冷芙的耳里低回著,可是他的人卻已離她千萬里遠。
當冷芙還將心神沉迷在過往時,綠繡悄然走進。
「小姐……」綠繡紅著眼眸,怯怯的喊著。
冷芙抬起頭看向綠繡,她心里升起不安與慌亂,這時,她猛然發現入屋的不只綠繡一人。
「你來這里做什麼?」冷芙瞪著跟在綠繡身後的蔻丹。
蔻丹越過綠繡在書桌前停下來,她神態驕傲的睨著冷芙,但口里卻掩飾不住濃濃的哀傷,「我听說一件事,在漠北打仗的軍隊現在幾乎是潰不成軍,他們這一仗打得十分辛苦……」
「什麼?」那不就表示嚴霆在這場戰役中嘗到許多挫敗?冷芙瞠大雙眸,看著眼前面容有些憔悴的蔻丹。
「有一名朝中大臣告訴我,因為宮里發生了叛亂事件,好像是皇上的愛妃將軍事機密全泄漏給敵軍知道,所以現下我軍只要有任何的舉動,全都在敵方的掌控之中。」長袖善舞的蔻丹輕而易舉的就能得知宮中情形,因此她的消息來源鐵定不假。
蔻丹望著冷芙接著道︰「其實,嚴將軍一直都是愛你的,他曾告訴我,他之所以會成為我的恩客原因就在你……」
「我?」冷芙完全無法將自己與眼前的媚人兒聯想在一起。
「嚴將軍說他喜歡女人笑起來有一對梨窩,後來我才得知,原來他喜歡的女人模樣一直都是以你為範本……而我今日前來,除了想告訴你現在的軍情外,還想跟你說已經有一位大官買下我了,所以我不會再纏著嚴將軍,請你放心。」要高傲如蔻丹低頭實在是很難得的事,她面帶尷尬說完話便旋身離去,留下冷芙以及綠繡兩人。
「小姐……怎麼辦?將軍會不會有危險?」待蔻丹離去,綠繡著急的問。
「我不知道!」冷芙突然站起身奪門而出。
她跑過回廊一路奔回房里,但擔憂的淚珠卻不爭氣的一直落下。
「霆哥哥,你現在怎麼了?」冷芙從櫃子里取出那支檀木發簪,在鼻子前嗅了嗅。
成熟穩重的香氣瞬間充斥著她的胸臆,仿佛嚴霆從未自她身旁離去。
突然間,一道嫻雅嗓音回蕩在她的腦海里,那是好幾個月前白幼靈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芙妹妹有幸在這一生當中尋找到與你相愛的男人,這是你的福氣,然而也有許多人卻一輩子也無法找到抑或無法與相愛的人過一生,所以我就是要告訴你,要好好珍惜得來不易的愛情,縱使……
縱使他有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或者是做了無法讓你原諒的事,但是這些事都已經過去了……
冷芙這時才赫然明白,白幼靈那日怪異的話全都是說給未來的她听的呀!
她想他!她不能沒有他!她發了瘋的愛著他,縱使他親手殺了她的父親,但是他一定是有自己的難處,可是她卻沒有好好的听他說完,一味的只相信宇文徹的片面之詞……
她必定是傷透了他的心!
當下,冷芙才從懵然噩夢中覺醒,她雙手成拳,做下堅決的決定。
第10章(1)
荒涼,是這里唯一的形容詞,在距離皇城千里遠的漠北如今狂風大作,鏤心刻骨的寒風直灌入將士的戰袍內,令人直打冷顫。
面對一連串的鍛羽而歸,讓身為前鋒的嚴霆背負龐大的壓力,現穿黑袍的他直挺挺的站立在狂風中,衣袍與黑發一同飛揚,嚴肅面容似乎正在沉思。
「嚴霆,你受傷了還站在這里做什麼?」楚易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他面帶擔憂,站在嚴霆身旁。
「這點傷算不了什麼。」只不過是被一箭射穿肩胛骨罷了,他不懂為何楚易會如此擔心?「倒是皇上他……」
听聞嚴霆從口里道出他最不想談論的話題,楚易緊攏濃眉,狹長的眼底沾滿落寞,「我想被心上人背叛的滋味一定很難受吧!」
「何止難受,這種痛楚就像被一把小刀將皮膚一寸寸割下還來得疼痛萬分吧!」嚴霆的話語飄渺,就像在述說自己的事情一般。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了八個月吧!再兩個月就要過年了……不知道芙兒現在可好?
每回嚴霆從夢中驚醒,他都無法將冷芙淚流滿面、嚴厲指控他的場景忘懷,還益發清晰,讓他的心揪得如擁有神力的手直掐著。
「你快快入帳篷內休息吧!」楚易拍拍嚴霆的肩膀,接著轉身離開。
嚴霆沒有回楚易的話,一個人站在軍營外頭,但他的眼卻穿越過千萬里的寬廣大漠,回到皇城內的府邸里……
芙兒,你還好嗎?芙兒,你還在將軍府嗎?我不奢求你的原諒,是因為我從來不後悔我做的事,這樣的我鐵定傷透你的心吧!
此時,馬蹄聲漸漸朝嚴霆的方向而來,在離他十步之遙停下來,馬上人兒一躍而下,牽著馬靜靜佇立在他身後。
那輕盈中帶著力道的馬蹄聲傳入嚴霆耳里,不必回頭他便知曉這匹馬是他的疾風,當下他認為騎著疾風的人就是楚易。
「我說過我等會就會回去,別來催我。」他現在還在遙想著遠方的愛人,並不想太快回到軍營里。
他低啞的嗓音回蕩在寬遙大漠里,好半晌,一道強忍哽咽的嬌軟聲音緩緩響起,「霆哥哥……」
驀然間,嚴霆高挺的背影震了一下,他慢慢回頭,「芙兒?」
他不敢相信這一切不是他的假想,向來沉寂的黑眸點上疑惑,這是他首次呆立在原地像個傻子般不知如何動作。
冷芙不等他回過神,腳步一跨奔向前去緊緊抱住他結實的健腰,將小臉深深埋入他寬宇的胸膛里,小嘴吐出的話全是斷斷續續的,「霆哥哥……我好想你……」
抱著他,她才猛然驚覺對他的思念早已超過她的想像,一發不可收拾的愛意如漲潮般洶涌而至拍打著她的心,在她抱著他的那一刻激起萬丈浪花。
「霆哥哥,對不起……我曾經說過我不要再離開你了,但是我卻沒有遵守誓言……」冷芙抱著他聲淚俱下,無助的窄肩在他的懷里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