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去換一身衣裳,然後再到大廳受罰。」齊夫人厭惡地瞥一眼狼狽的孟竹影,轉身帶著一行丫鬟婆子離開了。這孟竹影並非她心中所喜的兒媳人選,但既然兒子喜歡,她也莫可奈何,不過不管是誰,在齊家只要犯了家規,就必得受罰。而她肯讓孟竹影回去先換一身干淨衣裳,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孟竹影呆呆地看著來去突兀的一行人,始終弄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悻悻地回到房中,將身上的衣物換掉,再從櫃子里翻出那本幾乎已經被她遺忘的家規,然後爬上床,慢慢的讀起來,方才她听得齊靜冉的娘親說要讓她受罰,這些事免不了與家規有關,她自是要好好看看自己到底犯了哪一條。
「私入荷塘玩耍者,當眾鞭打十次,以儆效尤!」
當看到這一段時,孟竹影激動得從床上跳起來,開玩笑,別說十下,一下她都受不了,傻子才會去領罰,還是早些落跑的好。
于是,孟竹影趁著還沒有人來押她,便收拾包袱,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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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影,阿影?」齊靜冉剛進家門,便連梳洗都顧不上,直接走到孟竹影所住的院子去,誰知他連叫了幾聲都不見里面有人回應,院中甚至連一個回應的丫鬟婆子都見不著,他不禁覺得好生奇怪。
望著院中角落里積著的一堆枯葉,齊靜冉眉頭微微皺起,他倒是不知家中的那些下人現在一個個都無法無天了,竟連齊家未來少夫人都敢怠慢,竹影雖然天性散漫又不拘小節,但現下畢竟是借居別家,遭人這般冷落,不知她心中該是多麼難過,齊靜冉腦海中瞬間閃過孟竹影一人在房中顧影自憐的場面,他的心頓時沒來由的抽痛起來。
「該死的!早知如此,前幾日就不該離家的。」
齊靜冉喃喃的自責著,手象征性的在房門上敲兩下,見沒人答應,便直接推開門進去。房里冷冷清清,竟一絲人氣都沒有,牆角的香爐里便連竹影平日里最喜歡的綠度香都沒有薰上,而正中間的八仙桌甚至已經積上薄薄一層灰。
齊靜冉心中頓時覺得不妙,趕忙拔腿向內室走去,可她的閨房中卻早已是人去樓空。
「難道阿影又在閣樓?」
就在齊靜冉尋思著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正待往閣樓去之時,門外傳來丫鬟必恭必敬的聲音︰「大少爺,夫人有請。」
扁听聲音,齊靜冉便知門外那人是娘親的貼身侍婢。母命難違,他只得先將心中疑惑暫且放下,隨丫鬟去向娘親請安。
罷踏入大廳,齊靜冉便看見爹親與娘親分別坐在正位兩側,臉上滿是慍色。
見此狀態,他便已知曉爹娘此刻的怒火絕對與孟竹影房內怪異的狀況有關,分別向堂上二老行禮問安後,他便默默地坐到左方的椅子上,靜靜地喝著茶,閉口不言。
還是齊母率先按捺不住,她一改自己往日在兒子面前溫婉慈愛的面貌,厲聲道︰「冉兒,娘曾經跟你說過︰‘朱門對朱門,竹門對竹門’,可你就是不听,一定要娶那個孟家的丫頭為妻,什麼指月復為婚,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娘親,阿影乃是靜冉心心念念之人,不管她是何種出身,孩兒今生是非她不娶的。」雖然打斷了娘親的話,齊靜冉臉色已經完全鐵青。
好在之前對孟竹影的擔憂此刻已全然消失不見,雖然萬分遺憾,但他幾乎可以肯定竹影此刻已經不在齊家,依照娘親的脾性,若竹影還在齊家,此刻她必定會被娘親一道喚來這里,聆听教誨。
「非她不娶?現在她都已經私逃了!」
听到自己兒子對孟竹影的處處維護,齊夫人心中更是不暢。她的孩兒從小到大都未曾頂撞過她,可今日竟為了一個女子而忤逆娘親之意,如何能讓她咽得下胸中那口郁悶之氣?要是什麼好人家的姑娘倒也罷了,偏生還是個偷拿了冉兒所贈的金銀珠寶跑了的貨色!
「我倒想請教娘,為何我才出門幾日,歸家之時一個大活人就不見了?」騰地站起身,一雙利眼盯著娘親,他那副咄咄逼人的態度讓齊母忍不住縮了縮肩膀。
他才不相信孟竹影會私逃,她最多也就是帶著他所贈的珠寶離開罷了……既然是他給她的東西,她高興怎麼用就怎麼用,就算是扔到河里也沒有人能說半個不字。
「你……你這個不孝子!」沒想到兒子會這麼問,齊夫人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連話都說得斷斷續續。
「好了!」見發妻已經氣得臉色發白,一直沉默著坐在一旁的齊老爺將手上的茶杯用力放到桌上,他嚴厲的語氣頓時止住了正欲與娘親爭執的齊靜冉的動作。
齊家乃是杭州府三代巨賈之家,齊老爺的氣勢自然不弱,他一開口,其他二人自是不敢再言語,齊老爺審視的眼神在自己夫人與兒子之間流連,見他們二人停下喧鬧,他終于滿意地點點頭,沉聲道︰「不管那姑娘是為何離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個月後便是你大喜之日,齊家的喜帖早已派到各個親朋好友手上,若是沒有新娘子,如何拜堂,怎麼成親?齊家是萬萬不能丟了這個臉的!」
說到齊家的顏面,齊老爺銳利的眼神掃過齊靜冉。他並非想責怪這個兒子,但他更不能讓齊家在一個月後,讓人看笑話。
「你爹說的是,冉兒,既然那孟小姐不見了,那也只能說明你們沒有緣份,婚約正好作罷。」見自己的夫君說了話,齊夫人趕忙連聲附和,她不願再同兒子在毫無意義的總是上糾纏,深吸口氣,她露出笑容,轉而言道︰「沒關系,反正娘已經替你想好了,你姨母家的表妹今年正是二八年華,儀容端莊,為人行事更是一派大家閨秀的氣度,你爹與我都很是喜歡……」
「娘!」還未等齊夫人說完,齊靜冉突然出聲打斷了她,「孩兒已經說過,此生非阿影不娶,除了她,別的女子縱是金枝玉葉,孩兒也不會多看她們一眼。」一邊說著,一邊用從未在家中露出過的冰冷眼神掃過娘親。
話剛說完,他便一拂袖,頭也不回地拂袖離開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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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靜冉急急地走在回廊上,緊繃著的俊顏將他心中的煩悶展露無疑。是的,他此刻不僅煩躁,而且惱火,煩的是自己竟不知竹影此刻身在何方;惱的是娘親竟與爹爹盤算著欲與他結下另一門親事。
他非常了解竹影,若不是娘親做了什麼讓她無法忍受的事,她定不會這麼不負責任的離開,甚至連招呼也不與自己打一聲,可憐她一個女兒家孤身在外,不知有否挨餓受凍,更不知她是否會想著自己當初錯付良人?可是她又如何能夠忍心在這個時候離自己而去?
齊靜冉走到荷塘邊,挫敗的將腳下的泥沙踢一把到塘里,突然長吁短嘆起來。那個什麼表妹,他一點都不稀罕,他心中所想的正如他方才所言,此生他認定的女子只有竹影一人……只有竹影一人?齊靜冉被自己異常堅定的心念所震懾,他腦海中頓時浮現出孟竹影的一娉一笑,她柔柔的說出「靜冉」這兩個字時的神態……齊靜冉將臉埋在雙手中,蹲到地上呵呵地笑起來。
是啊,直到現在他才恍然明白,竹影已經深深的烙在了自己的腦海中。或許,當日自己荒唐的與她定下假成親的約定時,便是因為喜歡上了,只可惜,愚鈍的自己,此刻才明白心中所愛究竟是誰,但已不知佳人而今芳蹤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