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對任何人都是不屑一顧,很少有過好臉色,卻唯獨對攝政王恭恭敬敬說一不二,陛下當真那麼畏懼攝政王麼?」
「你說呢?」
這個問題,鳳冬青以笑帶過,未正面回答。
三道遺詔,一道真,兩道假。
立鳳冬青為帝是假。
欽點藺初陽為攝政王也是假。
那麼,真相在——雕花木盒里?
歐陽芸對著面前的燙手山芋發呆,如今不管她有沒有看,她都難以抽身了。
正想得出神,喜兒端著茶水進來說道︰「小姐今天和攝政王出宮看花燈,喜兒現在幫小姐梳妝吧。」
歐陽芸抬頭看看窗外,「天色還早呢。」
「不早了,現在都過申時了,離攝政王酉時下朝沒剩下多少時間。」喜兒擱好茶盤後,便拉著自家小姐到梳妝台前坐下,拿起梳子輕輕梳到底。
「攝政王也真是有心,昨天中秋宴見小姐受委屈了,今天就特地安排時間帶小姐出宮賞花燈,王爺對小姐真好。」
「是麼?」歐陽芸垂下眸,內心五味雜陳。猜忌的種子一旦種下,又豈能再裝作若無其事?
「是啊,王爺對小姐可上心了。小姐剛入宮不久,王爺就遣人來府里問小姐平日有沒有特別喜歡吃什麼,讓廚子跟著學做幾道回去。上次送給小姐的雪白酥就是王爺讓喜兒做的。」
「……」歐陽芸抿著唇,不發一語。
她都不知道那人原來默默做了這些事,听喜兒說著這些事,心里又豈會沒有一絲感動?然而,隨著皇靈寺事件輪廓逐漸明朗,她還能隨著心衷走嗎?
「陛下究竟和小姐說了什麼,喜兒看小姐整個下午都心不在焉的。」
歐陽芸深深嘆口氣,「不是什麼省心的事,你最好別知道。」
「小姐,這紫檀木盒是陛下送的麼?」喜兒看著桌上的雕花紫檀木盒,眼楮都亮了起來。
「紫檀木?」
「咦!小姐不知道麼?紫檀木是我朝皇帝御用的木材,尋常百姓很少有機會見識的。」
「小姐,里面裝了什麼?」喜兒好奇間。
「我沒打開來看。」里面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東西,她哪有心思打開看。
「小姐沒看?陛下都走一對時了,小姐怎麼不看?喜兒幫小姐看看里面裝的是什麼——」
見喜兒走上前伸手欲打開,立刻被歐陽芸喝止︰「不能開!」
喜兒聞言一楞,便不敢妄動。
歐陽芸沉思一會兒後,當機立斷道︰「喜兒,一會兒趁四下無人,找個地方偷偷把紫檀盒燒了。」
「這麼珍貴的東西要燒掉?」會不會太浪費了?
「別問,照我吩咐去做便是。」這種危險的東西,擺在身邊真不知會生出什麼事端來,燒了一了百了,至于里面的內容,不看也罷,既然鳳冬青都一口咬定她裝傻了,那她便裝個徹底吧。
看過跟沒看過的差別,就在于她可以理直氣壯地應付他人的質問。
此時,屋外傳來一陣女聲。
「姑娘準備好了麼?」巧蓮在屋外問。
「記住,千萬別讓人看見。還有,這盒子千萬不能打開。」離開前,歐易芸再三耳提面命。
「……喔,喜兒知道了。」
雖說已過中秋,但城里仍籠罩在節日余韻中,街上熱鬧繁華,人潮熙熙攘攘,不出三五步便有一家賣花燈的攤販,一對對才子佳人駐足在攤販前挑選花燈,經過時听見攤販口若懸河地說,只消將心願寫下系在花燈上便能心想事成;又說,燃盞天燈升空,心願就能上達天听,包準是有求必應的,再不就是拱著公子給姑娘買盞花燈題首定情詩。沿路走來,所見所聞皆是這樣再簡單不過的幸福,教人看了好生羨慕。
他話本就少,平時相處總是她說話而他傾听,然而今□她話也少,兩人一路走來皆是無言。似乎察覺她的心不在焉,藺初陽默默將交握的手慢慢變成十指緊扣,掌間微微施力。
察覺他指間收攏的力道,歐陽芸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他正看著前方並未回眸,她便靜靜看他側臉。他嘴角微勾,心情似乎不錯,原是有點心不在焉的她,看著看著,心思竟不自覺全落在他身上。
又漫步一小段,他終于開口,「你今日心不在焉,有心事麼?」
「……嗯。」她誠實地點點頭。
「願與我說說麼?」他腳步未停,邊走邊問,兩人牽手行在路上的模樣倒真像是一對小夫妻。
她搖搖頭,「不能跟王爺說的。」
「你這坦白倒是教我傷心了。」他苦笑,「也罷,你願與我說時再說便是,不勉強。」
兩人行到一處花燈攤販前,歐陽芸突然停下步伐,問道︰「王爺喜歡我麼?」
她原以為他倆是彼此情投意合,可如今她卻不確定了。雖說那日是燕青下的手,但如若沒他授意,燕青又豈敢擅作主張?正因無法詢問當事人厘清事實原貌,所以才得更加費神去猜測;一旦猜忌的種子萌芽,再純粹的感情也會變質,她不願意她的感情因猜忌而無疾而終,是以更加迫切需要一個肯定的回答,一個能讓她放下一切猜疑,義無反顧去愛的答案。
藺初陽表情微訝,目光落在她身上,「本王表現得還不夠明顯麼?」
她定定看他,語氣堅持,「我想听王爺親口對我說。」
她累了,不想再耗費心神去揣測他當日的動機,她只盼得眼下這一刻的答案,其余一切就如她先前所說,只是過眼雲煙,都不重要了。
藺初陽側首看她一眼,似有些訝異她的堅持,片刻後,唇畔徐徐漾笑,眸光溫暖,「嗯,喜歡。」
歐陽芸怔望著他說喜歡時的側臉,嘴角勾得比平時更深,連眼楮似乎也彎起來,偶爾側首回眸看她時,他眸光脈脈流轉,那情動無法自抑的模樣,她之所以清楚,那是因為她看他時便是如此,再無法漠視他攤在她眼前赤果果的情意,一瞬間,歐陽芸只覺得自己可笑,竟然如此輕易就讓猜忌遮蔽心衷,哪還需要問?一切已全寫在那雙深情脈脈的眼里了。
頓時,壓在心口的郁郁全數在那雙愛意橫溢的眼眸消泯,她低首含笑,語氣嬌軟,問︰「王爺……喜歡我什麼?」才听他說一句喜歡,便又想听他再說一句為什麼喜歡,愛情,讓人變得貪得無厭了。
藺初陽沉默一陣子,這個問題顯然困惑他了,不一會兒,他唇邊又勾起笑,似是想通了什麼。
「不知道。便是喜歡。」他之回答,不是什麼詞藻華麗的真情表白,更不是什麼山盟海誓海枯石爛的陳腔濫調,便只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不知道。
便是喜歡。
「王爺,這回答不作數。」她嗔道。
「怎麼不作數了?那好,同樣的問題,本王也問問芸兒。芸兒,你喜歡本王什麼?」
歐陽芸張口欲接話,卻是語塞,「我……不知道,就是喜歡了。」
此話一出後,歐陽芸隨即錯愕地發現,她的答案其實和他的大同小異。
喜歡一個人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便就是喜歡了。他是想通了才這麼回答她的,她真是傻瓜,這麼簡單的道理竟然掛在嘴邊問。
羞赧漫上心頭,歐陽芸羞怯地捂著雙頰,又是懊惱又是沾沾自喜地抿嘴竊笑,表情生動可愛,令他莞爾。
他伸手撫上她的臉,語氣充滿眷戀,「你笑了,本王喜歡看你笑的樣子。」
一路走來,她未展笑顏,他看出她有心事,卻未強迫她說出;如果她要的只是默默陪伴,他便做那個靜靜相守的人。雖然他明知她的心事來自于鳳冬青刻意的接近,但即便如此,他仍不願過問,甚至當她告訴他鳳冬青召見她問了有關皇靈寺的事情時,他當下亦無太大的反應,他不想再將當日之事掀出來,不想她再被牽扯其中,甚至,恨不得能徹底抹掉那段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