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真的只是意外,陛下莫要多慮了。」
避他什麼蹊蹺不蹊蹺,既然大家都說她是失足,那她就當是失足好了,太復雜的事輪不到她來想,也由不得她去想。那名老人說了要她閑事莫听莫理莫管,眼下她便什麼也不想,她只想安安分分做她的歐陽芸,安安分分的與那人廝守便足矣。
「既然你這麼無知,那我再說件事——」
自動略過無知二字的她大膽打斷他的話,「陛下,過去之事臣女已無記憶,也請陛下莫再追根究柢了。」
鳳冬青恍若未聞,繼續說道︰「先皇身邊有名太監,名字叫張德之,那日也在皇靈寺,巧的是他竟也在那天遇劫,但他卻沒有你幸運,讓人一刀刺穿了心口當場斃命,案子至今還沒破。」
這樁案外案,她倒是不曾听人提起過,卻不像是刻意回避不提的樣子,想來是案子被壓下來了,除此之外,她不作它想。
張德之是跟在皇帝身邊的太監,勢必得照料其生活起居,與皇帝關系密切不用說,甚至可能還知道許多外人不知道的秘辛,想來是因此而惹來殺身之禍;只是,竟與她是同一天遇劫,時機點未免太過湊巧了點。別說鳳冬青不信,連她這名當事者都不禁要懷疑當中是否有什麼關聯了。
歐陽芸默默嘆口氣,強迫自己終止推理。唉,思路太清楚便是有這個壞處,很容易一個不小心想得太清楚,到時還得花心思隱藏情緒,與其如此,她寧願一開始就不去想。
「陛下召見臣女,便是為了說這事?」她也不管鳳冬青到底想暗示她什麼了,直接左耳進,右耳出。
見她又是一副打太極的閃避態度,鳳冬青面色一沉,「歐陽芸,你記得也好,不記得也罷,本帝說的這些事都與你息息相關,先皇駕崩後留下三道詔書,至今只公開兩道,僅剩的最後一道詔書目前握在誰手里?」
「臣女听說第三道詔書現正由攝政王保管……」等等!他方才是以問號作結,表示他不認為東西在攝政王手中,盡避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情,他之所以能這麼篤定,只有一個可能。
他知道第三道遺詔在誰手里。
又或者……
第三道詔書根本就在鳳冬青的手里!
不小心將事實想通的歐陽芸表情震愕地望向鳳冬青,默默計算著自己被滅口的可能性有多大。
只見鳳冬青唇邊劃開一抹笑,徐徐把臉湊了過來,附在她耳邊低聲說︰「歐陽芸,本帝今日召見你,只是想確認一件事。」
「陛下欲確認何事?」全身已然泛起顫栗的她勉強擠出這幾個字。
「確認你有沒有看過第三道詔書里面的內容。」
當下她听到這句話時既震驚又害怕,慶幸鳳冬青說完這句話後便放她回來了。
她終于明白當日鳳無極在擔憂什麼了。那名正值青春叛逆的少年並不若外表那樣的單純叛逆不馴,他的心性遠比他人想象中來得深沉可怕,這樣的心性怕是即使循循善誘也未必能夠匡正。想到這里,她不免替藺初陽擔憂,那人這般光彩奪目的存在看在鳳冬青眼中只怕是更加刺眼。
回綴錦閣的路上,歐陽芸邊走邊將事件重新串連起來。
張德之的死十之八九與遺詔月兌不了關系。
攝政王則是眾所周知握有第三道詔書的人,直到半刻前,她也是這麼認為的,但鳳冬青一席話等于間接推翻了這個說法。
再來,便是她了。從鳳冬青話中大概可推敲出她可能也和遺詔扯上了邊,再較之她失足落水之說,整起事件疑點重重;然而,這三者有一個共通點,便是他們三人皆出現在皇靈寺,並且間接或直接與遺詔扯上關系。
推想至此,她已經明白根本就沒有什麼巧合,所謂的巧合不過是為了掩飾真相罷了。
結束一天的功課後,一天又將過去。
算算時間,攝政王應該快要回來了。歐陽芸先回綴錦閣換了套衣裳後,
便提著一只紅漆竹簍小籃前往未央宮等他。來的時間如果過早,她便拿出籃里未繡完的鴛鴦邊繡邊等他回來,有時繡累了就在附近走動走動,幾盞茶時間過去,突然有小廝匆匆忙忙過來通報,說今日前殿事多,攝政王怕是要在太和殿忙通宵了。
小廝離去沒多久,就見攝政王身邊的侍衛燕青手拿一迭折子進來,看起來似是要將折子捧進攝政王的書房。歐陽芸見他走來,便上前問道︰
「燕侍衛,王爺還在前殿忙麼?」
燕青見到她,表情似有一瞬間的詫異,道︰「姑娘,王爺今天得忙到很晚,姑娘若有事找王爺,恐怕得等到明日了。」
聞言,歐陽芸表情有些失落,淡淡應了句︰「知道了,謝謝。」
「若無其它事情吩咐,燕青先告退。」說罷,即捧著折子往書房走去。
「燕侍衛請便。」歐陽芸輕輕點頭致意,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燕青對她有諸多防備,她不記得自己曾得罪過這人。
待人走遠後,歐陽芸默默嘆口氣。明明住在同一屋檐下,見面卻變成一種奢望,難以抑制心中那股想念盼頭的她,雙腳不由自主地朝太和殿方向走去。
太和殿內燭火熠熠,今晚怕是有人要挑燈夜戰了。
殿內只留巧蓮伺候,巧蓮見她到來,正欲上前相迎,歐陽芸卻是對她搖了搖頭,悄悄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巧蓮見狀頷首致意,也沒說什麼,就默默退下了。
「來了麼?」正執筆批閱文書的藺初陽突然開口。
歐陽芸一臉疑惑,回頭看了看身後,不確定他在對誰說話。
「看來董姑姑今日對你手下留情了,居然讓你還有精力過來我這邊轉?」
她訝然,「王爺頭都沒抬怎知道是我?」
「我記得你身上的味道。」他說道,放下筆,拿起墨跡未干的折子吹了吹,然後輕輕闔上。
「原來是這一身燻香害我無所遁形了。」她笑容中洋溢著一抹幸福。
藺初陽抬頭看她一身錦絨雪色衣裙,一頭青絲隨意地綰起,幾縷未理好的發絲塞到耳後,總是這樣隨性自在。青絲綰起後的臉蛋更顯精致小巧,脂粉未施的臉頰暈紅一片,應該是在來的路上給風寒凍著的。
看到這里,藺初陽眉頭輕皺,走上前拉來她的手,自她掌心傳來的溫度果然如他預料一般是涼的,眉頭不禁皺得更深了,「來的路上沒凍著吧?」
「謝王爺關心,沒有。」她一路走來心里只惦著他,根本沒有心思管天候涼不涼的。
藺初陽定定看著她一會兒,語氣有些無奈,「今日恐怕無法陪你了。」
「無妨,王爺便忙王爺的,我自行打理即可。」手上的紅漆小籃擱著未繡完的鴛鴦,本來就是在未央宮邊繡邊等他打發時間的,眼下正好又派上用場了。
「那便隨你了,只是明日爬不起來做早課可別賴在本王頭上。」
「是,我知道,一切後果自負,王爺無需為我擔心。」
于是,他埋首公務時,她便在一旁繡鴛鴦,偶爾見硯台墨水快沒了,就默默上前替他研磨,又或者在他茶杯快見底時給他添上新茶,待這些事都輪過一回後,才又回到椅上安靜地繡鴛鴦。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一雙手從後面輕輕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膀上,溫暖的身軀隔著衣服送上一股暖意。
她側過頭迎上他近在咫尺的俊顏,表情有些困惑。「王爺這麼快就忙完了?」不是說要忙到很晚?現在頂多才過半個時辰而已。
「還沒。」他苦笑,沒多作解釋,在她耳邊廝磨一陣,然後,俯首輕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