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早先在綴錦閣附近逛了一圈,然後也去過未央宮。他們說……他們說王爺在太和殿……我有點好奇,就過來看看了。」他突如其來的牽執動作令她有些不知所措,垂擺在身側的另一只手緊抓著裙擺,因用力過度,手指掐得都有些泛白了。
原來,她是專程來找他的。
藺初陽唇畔笑意立現,說道︰「你來了也好,陪我用午膳吧。」
「可是飯菜都涼了……」
「無妨。」
「王爺都是這麼晚才用膳麼?」
「一時看得太入神,就忘了時間,現在倒真覺得有點饑腸轆轆了。」
歐陽芸跟著坐下,目光不經意又掃到那碗似乎刻意被擺放在角落小桌上的藥,隨口說道︰「王爺,那碗藥好像涼了。」
「嗯。」藺初陽淡淡應了聲,避談那碗藥。
第5章(2)
未察覺到他神色有異的她隨口又問︰「是王爺剛剛看奏折看得太入神,忘記喝了是麼?」
「嗯。」藺初陽不置可否,拿起筷子夾菜入口,依然避談藥的事情。
「那我幫你拿去熱一熱,一會兒用完午膳就可以喝了。」
才起身,手就突然被拉住,歐陽芸微怔,回過頭看見他用她從沒見過的困惑表情說道︰「太醫開的藥……很苦的。」
「……很苦?」有點訝異這番話竟然從他口中說出,那帶點耍賴又似抱怨的口吻令她忍俊不禁笑了出來。
「原來王爺怕喝藥呀,可藥本就是苦的,王爺怎能因為藥苦就不喝呢?」
藺初陽眉心微微打了個皺褶,「本王沒說不喝,先擱著吧,一會兒想到再喝。」
想到再喝?分明是拖延戰術。
歐陽芸好笑地看著他耍賴的樣子,也不戳破他,沉思了一會兒,提出一個折衷的方法,道︰「我房里有些雪白酥,滋味甜著呢,我去取來讓王爺配著藥吃可好?」
「……便依你吧。」
「那我這就回去拿,去去就回。」起身便往外走,仍不忘叮囑︰「王爺可不許趁我不在的時候把藥倒掉。」
「嗯。」應允的聲音淡淡的,听起來似乎有些愉悅。
折回太和殿的時候,已經有大臣在殿內議政,歐陽芸也不急著離開,就站在殿外看了一會兒。
只見兩名大臣站在攝政王面前,一左一右似乎起了爭執,比手劃腳指責對方的不是,兩造爭吵不出個所以然來,忙不迭請攝政王幫忙定奪是非對錯;藺初陽在兩造夾擊下神色依舊淡然,嘴唇動了動,不知說了什麼,聲音過小她听不真切,視線再往旁邊一移,一名少年坐在桌案前,單手拄著頭,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斜眼覷著一旁議事的幾人,表情略顯不耐,身旁伺候的太監戰戰兢兢,又是端茶倒水又是遞紙筆,最後那少年仍不耐煩地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出去,攝政王瞄了一眼,並沒有阻攔。
如此驕縱傲慢的少年,莫非是……
歐陽芸猛然回神,意識到少年出來的方向,想到要回避時已來不及。
「哪里來的丫頭這麼不長眼楮?!」竟敢擋他的道!少年吃了炸藥似的口氣甚是不悅。
「我……」歐陽芸正要開口,少年突然指著她手里的東西問︰「什麼東西白呼呼的?吃的?能吃麼?好吃麼?給我嘗一口。」
也不等她說好或不好,少年捻了一塊雪白酥就往嘴里送,吃了一口,似乎不合他口味,當下便吐了出來,惱怒道︰「呸!什麼東西做的這麼甜?難吃死了!」
「你……該不會就是小六吧?」這種跩到令人無語的行為,不禁讓她聯想到某人,這種如出一轍的「優良基因」讓她不作二人想。
「你知道我?該不會事先就探听好了,故意站在門口裝作與我不期而遇,然後好順勢勾引我再立你為妃是吧?」
「……」歐陽芸非常確定,他就是小六鳳冬青沒錯。
苞他那個高高在上的老哥鳳無極比,少帝鳳冬青除了很跩之外,還有點自戀。
「你站在這里做什麼?」鳳冬青挑眉問道,俊秀臉龐掩不住那天生的頑劣精光,看上去就是個不好伺候的主子。
「我在等攝政王。」她有問必答。
「攝政王的貼身侍女不是巧蓮麼?幾時換人了?」
「我不是王爺的侍女,我是——」
「算了!攝政王換了侍女關本帝什麼事,哼!」少帝鳳冬青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措手不及的歐陽芸。
望著那抹離去的身影,歐陽芸內心只有一個想法——
十六歲,果然是青春叛逆期啊。
回到綴錦閣的時候已接近傍晚,美好的一天就這樣過了大半,歐陽芸捧著雪白酥發呆,懷疑自己收假癥候群上身,想到明日還要跟著董姑姑學做功課,又想到一連落了兩天的功課,不知道董姑姑會不會要她把落下的進度趕上,不禁打了個冷顫。
「小姐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回來就變得悶悶不樂了?」
「喜兒你不知道,我難得的一天假就要沒了。」感嘆時光太匆匆的歐陽芸此刻正趴在桌案上無病申吟。
「小姐整日悠閑,有沒有放假都一樣的是吧。」對于喜兒而言,放假這種事情是勞動者才會介意的事。
唉,她就知道喜兒不會懂的。喜兒今日才剛到,沒見過她被董姑姑教的樣子,她懶得現在解釋,反正明日自然分曉。
「喜兒,你有喜歡的人麼?」趴在桌上看喜兒做針線活的歐陽芸突然蹦出這一句。
「喜兒整天跟在小姐身邊,怎麼可能會有喜歡的人。」喜兒正在繡牡丹,這也是董姑姑交代的功課之一,那日她才繡一半就病了,好在現在有喜兒幫忙接著繡,著實讓她安心不少。
「也是。你整天伺候我,哪有什麼機會認識異性。」她深表贊同地點了點頭,又接著問︰「喜兒你說,喜歡一個人是不是會一直想著他?」
「應該是吧。」喜兒點了點頭,隨口問道︰「小姐一直想著王爺嗎?」
「我……我怎麼可能一直想著他,我才沒有!我就是無聊隨便問問而已。」反應有些大的她立刻直起身子反駁。
「小姐這是害相思了。」喜兒徑自下了結論。
「我?害相思?」歐陽芸以指尖指了指自己,接著將那根手指移至喜兒面前搖了搖,「我怎麼可能會害相思?我才沒害相思,你別瞎猜。」
「喜兒听人說害相思便是像小姐這樣,老纏著身邊的人問東問西,給說中了心事又不承認。」
「……我、我哪有這樣!」好啊臭喜兒,居然敢調侃她!心事遭人說中的歐陽芸惱羞成怒,便不再與喜兒抬杠了,起身就往外走。
喜兒見狀連忙擱下手中針線活,追上前問︰「小姐才回來又要上哪去?」
「我去涼亭練字。」練字可以訓練專注力,不僅有助思緒厘清,還可以修身養性、陶冶性情。
她才沒有害相思,絕對沒有!
「小姐又要寫佛偈嗎?」寫來寫去就那一句——一切隨緣,緣起緣滅,自隨天命,莫強求什麼的,看得她一頭霧水。
歐陽芸現今所居住的綴錦閣是隸屬未央宮的一部分,座落在未央宮深處一隅,閣與宮之間並無特別劃分,僅以一段古拙風雅的木橋作為區隔。橋上踏板暗藏巧思,行經路過不時會發出悅耳的音律,過橋後再經一小段翠綠竹徑,郁郁芽枝似唱秋愁,添上一抹新黃,小徑上鋪滿小碎石,小徑盡頭處是一座涼亭,亭中石桌上燃著燻燈,擱著文房四寶以及一壺茶,茶壺下方有炭爐煨著保溫,避免茶湯放久過涼。
歐陽芸正低頭專心練字,偶爾寫累了就停下筆休息,若口渴就捧起茶湯湊到嘴邊一小口一小口淺啜,如是反復再反復,倒也不失風雅愜意。也不知寫了多久,再抬首復見天地時,天際已降下黑幕,涼檐下的燈亦不知是何時被掛上的,壺中的茶原已快見底,此刻竟又是滿滿一壺了,料是喜兒那丫頭悄悄給添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