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兒,我們也去算上一算。」其實她並不是存著什麼砸人招牌的頑劣心態,就是有些好奇這名算命仙是如何批算她歐陽芸的命格罷了。
「小姐,江湖術士的話怎麼能信,太陽快下山了,我們還是早點回去,免得回去晚了被發現就糟了。」喜兒苦口婆心地勸阻。
歐陽芸想做的事,喜兒哪里攔得住,她話還沒說完,歐陽芸就已經穿過人牆來到算命桌前,劈頭就問︰
「老人家如何與人算命?」
白發老人抬頭看歐陽芸一眼,將紙筆遞到她面前,道︰「有勞姑娘寫下姓名和生辰八字。」
「老人家請過目。」她將寫有姓名和生辰八字的紙遞了過去。
白發老人接過後看了一眼,不發一語,埋頭專心撥起算珠,卻仿佛沒算過這麼棘手的命格似地,一只鐵算盤一再地劃齊重撥,一次又一次,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抬頭,仿佛生平從未踢過鐵板的老人用不可置信的神情看著歐陽芸。
「怪哉,怪哉。」白發老人百思不解地搖著頭。
「有何怪?」
「容老夫冒昧問一句,姑娘可有給錯生辰?」
歐陽芸微楞一下,拉著喜兒問道︰「喜兒,我有寫錯嗎?」
喜兒搖搖頭表示沒有,彎腰附在歐陽芸耳邊小聲說道︰「小姐,這老頭子八成是神棍,算不出來便推說小姐生辰給錯。」
「老人家,小女子這生辰並無錯漏。」
白發老人沉默片刻之久,郁郁說道︰「老夫一生算命無數,可說是鐵口直斷從無差錯,獨獨姑娘這副生辰老夫怎麼算都想不明白。」
「老人家有話直言無妨,小女子也想知道,小女子這副生辰究竟哪里出了錯,竟教人這般為難。」方才這名白發老人給人批命時鐵口直斷毫不猶豫,怎麼輪到她就欲言又止了?
白發老人長嘆一聲,「既是如此,老夫便與姑娘說一說這副生辰的命格。」
「小女子願聞其詳。」
「姑娘一生富貴榮顯,可惜命數過短,最多不過二八,一生僅應一劫難,此劫將令姑娘在二八年華之時殆盡命數,照理說是春末的事情,可老夫觀姑娘面相卻不似應劫之態,若非錯算,那料想姑娘是另有奇遇了。」
白發老人一字一句說得堅定,歐陽芸卻是愈听愈覺得毛骨悚然。老人家說得分毫不差,「歐陽芸」的確已經應劫命盡了,那日她神魂游蕩縹緲無依,便順口問左右使者她真的死了麼,陰錯陽差下才有了現在的歐陽芸。
回想那日所經歷的一切,至今仍覺得不可思議,不真實得恍如南柯一夢。
「你這老頭子瞎說什麼!我家小姐曾失足落水沒錯,可又大難不死活了過來,什麼命數殆盡!呸呸呸,少觸我們家小姐的霉頭!」喜兒听到這番見解,不由得氣得跳腳大罵。
聞言,白發老人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似地,放聲朗朗大笑,反復說著「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姑娘既得此因緣來此,他日必也因緣盡而歸。老夫奉勸姑娘,閑事莫管、莫理、莫听,還請姑娘諸事順其自然,凡事三思而後行,勿因一己之念而妄動妄為,冥冥中皆有定數,姑娘不在定數之中,于旁人就是變數,變數將打亂原有定數,吉凶難料。」
話至此,歐陽芸已經渾身起雞皮疙瘩了。
「昨日種種已于昨日死,從今以後,姑娘便只是歐陽芸而已,姑娘聰慧,必能明白老夫之意。」
餅去種種如夢幻泡影,早已于重生後的那一刻,世上再不存在宋婕,只有歐芸陽而已,她,明白的。
「多謝老人家指點,小女子听明白了。」歐陽芸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謝,起身付了錠銀後便離開。
已經失了游玩的興致,歐陽芸茫然走在回去的路上,此時已將近日落,偶有夏風拂來,從頭到腳皆已涼透的歐陽芸更是打從心底泛起一陣惡寒。那名白發老人雖然沒有明言,但言語中諸多暗示,分明已經參透個中緣由。
突想起曾在佛經上看過的一句佛憩︰一切隨緣,緣起緣滅,自隨天命,莫強求,真的莫強求。
真的……莫強求麼?
第4章(2)
一切隨緣,緣起緣滅,自隨天命,莫強求,真的莫強求。
紙鎮上壓著一迭厚厚宣紙,紙上一行行寫的就這麼幾個字。
自那日之後,歐陽芸便顯得郁郁寡歡,不是待在听雲閣彈琴,就是在接近日落之時移往小院練字,桌案上照例擺上一盞燻燈,空氣中彌漫淡淡香味,聞著很是舒服,貼身侍婢喜兒在一旁伺候磨硯、換紙遞紙,突然一道人影翻牆而入,正好抬頭舒舒頸項的喜兒見著這一幕嚇得不輕,手上的硯也給抖掉了。
「怎麼了?」歐陽芸納悶地問。
「小姐,是鳳鳳鳳鳳鳳鳳……」堂堂鳳陽王殿下居然不走正門?!
鳳……鳳陽王?那個鳳無極又翻牆?!
歐陽芸抬頭看了一眼,臉上沒太多驚訝神色,只輕輕「喔」了一聲,看喜兒驚呆在原地,便說道︰「喜兒,你先下去吧。」
「可是小姐……」喜兒有些猶豫,雖說來者是身分尊貴的鳳陽王殿下,但畢竟未經通傳,兩人單獨相處的事若傳出去,恐怕有損自家小姐清譽,更何況小姐還是個有婚約在身的人,自然得避嫌。
「不礙事的,我與鳳陽王殿下算是舊識,先下去吧。」喜兒的擔憂歐陽芸一目了然,然而清者自清,她倒也不怕會傳出什麼不好听的閑話來。
「是。」喜兒不敢再堅持,恭恭敬敬向來人施禮後,就退下了。
「你家的丫頭怕本王吃了你不成?」語氣有些不悅。
「話不能這麼說,王爺以這種姿態突然到訪,任誰見了都會嚇一跳的。」她話中有話,擺明了暗諷他翻牆的行徑。
鳳無極又豈會不知她話中之意,不以為然地撇撇唇,道︰「歐陽芸,你見了本王也不施禮,有你這麼放肆的大家閨秀麼?」不見她上前施禮便算了,居然還敢低頭寫字?高高在上的鳳陽王是可以讓人這麼對待的麼?
聞言,歐陽芸只好放下筆,款款上前施禮,「歐陽芸見過鳳陽王殿下。」
這樣總行了唄?
「哼!」這還差不多。「想好怎麼用那枚玉佩了麼?」
歐陽芸瞪圓了眼,「王爺便是專程來問此事?」他的行徑已超過她所能理解的範圍了。
鳳無極挑眉斜睨她一眼。「不然你以為本王閑著沒事干麼?」
「呃……」在她看來,確是如此沒錯。哪有人專程翻牆過來就為了問這檔事?這家伙腦袋浸水了不成?
「鳳陽王殿下允小女子一諾,這麼難得的機會,小女子當然得仔細仔細琢磨一番。」
鳳無極臉色微沉,咬牙道︰「狡滑的東西。」
「謝王爺夸獎。」才不管他臭臉的她照單全收。
「也罷,本王過兩日再來問你。」
「王爺請留步……」
「怎麼?這麼快就想好了?」
「不是,小女子是想說,王爺三天兩頭往我這翻牆妥當麼?」眼角眉梢皆噙著令人惱火的笑意。
「哼!」頭也不回地走了。
翌日,鳳無極再來,劈頭就問︰「想好了嗎?」
正舒舒服服躺在貴妃竹榻上淺寐的歐陽芸睜開眼楮,一張狷狂俊朗的臉正居高臨下地與她對視,她略微一楞,語氣有些敷衍︰「王爺,小女子十分佩服王爺鍥而不舍的精神,但小女子今日依然毫無頭緒,王爺請先回吧。」
接下來的日子,鳳無極幾乎天天都來問上一回。起初歐陽芸還會恭恭敬敬地施禮,到最後連禮節都省了。照樣彈她的琴、寫她的字,偶爾和他閑聊幾句,或听他說朝堂上發生哪些事,故意當她的面臭罵攝政王,又或者說邊關傳來戰事……等等,日復一日,轉眼已是夏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