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新的狀況,等情況回穩再評估。」
這一回會陪著媽咪回來,主要是游說罹癌的外公到美國接受治療加靜養,老爸一向離不開老媽,他們才回來第三天,他就打了二十幾通國際電話,第四天直接出現在國內,加上外公一直嚷著說不需要這麼多人陪他,他看了覺得心煩,所以盡避老媽仍放心不下,隔兩天還是和老爸回美國了,留下他繼續和頑固的老人家耗。
八十幾歲的老人離不開自己熟悉的地方他完全可以理解,陌生的環境造成的壓力,對病患的傷害比一般人想象的還要多很多,經過他和外公一再溝通,再加上和主治醫師會診過外公的病情,目前還是決定讓外公留在國內動手術。
其實這次回來前,他已經向任教的大學遞辭呈,可校方仍極力挽留。
他熱愛醫學,無論是站在第一線的醫生,還是教書培育醫護人才,都是他喜愛的工作,可是他在很小的時候就很清楚總有一天他必須接下謙象集團,他和家族的約定是三十歲之前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但三十歲之後他就得進入集團效命。
他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了,有些事情是該給個交代了。
家族有些長輩听到這個消息,欣慰到偷開三十年的紅酒慶祝,他們的反應他可以理解,但卻不懂為什麼一直希望他早些結束教學和研究的祖父悶悶不樂。
後來一想,他不開心的應該不是他遞辭呈,而是他陪同老媽回台灣。
他到哪里,爺爺從來沒反對過,甚至鼓勵他要趁年輕多出去走走、多看看,博士班畢業那年,他花了一年的時間到世界各國旅行,爺爺也非常贊成,唯獨這一次有意見。
爺爺前半生是在台灣度過,對這塊土地有極深厚的情感,公司總部也是近十年才移往美國,國內仍留有相當規模的產業和投資,除了和某個恩人的十年一卜之外,他自己也是每一、兩年就回來走走。
他可能是家族中唯一被有意無意阻止回國的人,為什麼?要不是這回外公的狀況,老人家又叨念著很多年沒見到他這個外孫了,爺爺可能還不答應放行。
「所以你暫時還不能回美國?」尹道一沉吟了一下。
「我想等會診評估後再回去。」
「嗯,理應如此,你媽咪是獨生女,你又是他唯一的外孫,留下來照顧他也是應該的。」
爺爺的反應出乎尹璇墨的意料之外,但又想到自己不是回來玩的,況且爺爺向來重視禮數孝悌,會這麼說好像也不奇怪。
「我听你媽咪說,你現在有個新綽號,叫什麼不可錯過的風景?」
尹璇墨微微蹙起眉頭,不知道該回什麼。
尹道一在電話另一端笑得很歡快,他可以想象孫子冷肅著一張臉,雙眼卻透著招架不住的無奈。「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那表示有很多人喜歡你,很有眼光,對了,你有認識什麼談得來的女孩子嗎?」孫子的年紀也不小了,是該有個對象了。
尹璇墨看了下手表。「爺爺,我等一下和幾位醫生有約,得先出門了。」
「這麼巧?」
「是真的。」也是假的,因為約定的時間是中午。
「爺爺有件事想跟你說,不過你先去忙吧,這事不急于一時。」
尹璇墨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如果事情不急,爺爺怎麼會親自打電話給他?不過他隱約猜到爺爺想跟他說什麼,決定裝傻到底。「嗯。」
尹道一又叮嚀道︰「對了,祖傳的那只翡翠扳指要時時帶在身上,它能助你避開一些無謂的糾纏。」
「嗯,知道了,那我先掛了,爺爺要保重身體。」
「好,你快出門吧,下次有時間再說。」
第4章(2)
結朿通話後,尹璇墨忽然覺得心情有些沉悶,老媽昨天打了通電話給他,也是先問外公情況,然後再含蓄的問他有沒有喜歡的對象。
兩人一前一後打來探問同一件事,他怎會猜不出來?
二十八歲了……父親也是在這一年遇見母親,他對美麗的母親一見鐘情,但據說媽咪那時對聲名狼藉的父親可是厭惡到極點。
緣分真的很有趣,越看不上的人,誰知道最後會不會就這麼老天不長眼的栽在對方手中?尹璇墨想著父母的緣分,腦海中卻無預警出現季元瓅的臉,他心口一跳,難得出現被嚇到的戲劇化表情。
「別開玩笑了……」喜歡上那種人不是自討苦吃嗎?沒事不要想些有的沒的來磨練自己的心髒強度。
他莫名感到心浮氣躁,拿著報紙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最後他放下報紙,決定去醫院看看外公。
起身時,他想到爺爺方才的叮嚀,上樓走進書房,從書桌的抽屜里拿出那個扳指戴上。
這只翡翠扳指是上古的靈物,歷經了兩代國師加持,是尹氏一族神秘的神器,只是這圈版指似乎曾經斷過,上頭有一小團白金龍紋焊接。
他回台灣前,爺爺極力要求他要戴著,上次季元瓅腳扭傷,他送她回家離開後才發現扳指不見了,當下嚇出一身冷汗,幸好後來在車上找到,自那之後他就不太戴了,那可是爺爺極為重視的傳家寶物,掉了可不得了。
可如今爺爺又再次叮嚀,他還是乖乖戴上吧。
尹璇墨一面開著車,一面對坐在副駕駛座上沉著臉的老人家好聲勸道︰「外公,你怎麼能擅自離開醫院,要是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老人家理都不理他。
「外公,你的狀況沒有惡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再觀察,我們……」
「你平常不是話很少嗎,怎麼這一路上吵得我頭疼啊?」
尹璇墨一陣無語,最近為什麼老是有人用這些話來打擊他?
「我沒有不回醫院,只是不想請那個什麼假,嘖!當我還是學生吶,連有點事回自個兒家都得請假。」
碧執似乎是所有老人家的通病,尹璇墨雖感無奈,但仍耐心地道︰「你有什麼事交代我去辦就好了,何必自己跑一趟。」
方才他到醫院還沒見到外公,就被一個腦科主治醫師纏著幫忙判讀一個腦瘤病患的核磁共振和腦血管攝影影像,兩人還在討論之際,他就接到電話說外公不見了。
他和一群醫護人員忙著找人,最後在計程車招呼站找到正要上車的老人家。
「哼!我人好好的,干啥什麼事都得麻煩別人?」
尹璇墨知道一時間勸不動他,便安靜的開著車。
餅了一會兒,黎老忽然喃喃道︰「小子,美國秋天的楓葉真的是一夜之間就全變色嗎?」
「是啊,前天還綠油油的公園,氣溫一降,隔天就全變了,那種感覺很奇特。」
「你外婆老是叨念著一生一定要看一次這樣的景色,她小時候在美國待了好些年,怎麼可能沒看過?我知道她是想讓我也看看這樣的特殊美景,可惜我們每次不是去得太早就是太晚,總是錯過,而她也沒等到我肯放下手邊的工作陪她四處走走……」黎老長長的嘆息,沉默了下來。
不久後,尹璇墨放緩車速,在一棟大宅前停了下來,尹璇墨先下車,繞到副駕駛座替外公開門,攙扶著他下車。
回到家後,老人家到處走走看看,最後在書房停下了腳步,他是個小有名氣的建築師,書房里都是他工作的用具。
他在制圖的桌前坐了下來,桌上放了張妻子的相片,他蒼老長繭的指月復摩挲著相片中妻子美麗的臉蛋,回憶地道︰「你外婆真的好漂亮,以前我只是個工頭,你外婆是千金小姐,我作夢都沒想到可以娶到她。以前我不信命,年紀越大越覺得不得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