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听見屋外有聲音,好像有什麼人來了——
「長祁王殿下,您不能進去。」
是他?他來了?
雁雙翎心尖一顫,下意識站了起來。
終究,他沒有舍下她,她就知道,他會來看她的。
只听,斯寧宇對侍衛道︰「你們人多,守衛也嚴,我一個人進去,還能把上原公主帶走不成?今天賣了本王這個情面,明日若證明了公主的清白,本王也會還給你們情面,世事無絕對,你們好好想想。」
「那……」侍衛猶豫再三,終于答應,「還請王爺快些出來,別為難了小的們。」
「拿去喝酒。」斯寧宇擲出一個錢袋,領頭的侍衛接了去,順勢便將門打開了。
門打開的時候,屋里的光線頓時又明亮了幾許,彷佛許多螢火蟲飛了進來,雁雙翎亦覺得溫暖了幾許。
斯寧宇站在逆光處,周身散發出光暈,朦朧而俊逸。他一向這般俊朗如皎月,每次看到他,都會讓人覺得賞心悅目極了。
雁雙翎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不過能這樣見他一面,她便知足了。
好半晌,她微笑道︰「看來我是把皇後娘娘給得罪了。」
她不希望此刻場面變得悲悲淒淒的,只想與他閑話家常,氣氛輕松自若一些。
「誰讓你上次冤枉她,叫她吃了個啞巴虧,皇後豈肯輕饒了你?」斯寧宇亦笑著道。
的確,讓她當太子妃,皇後想來本就不太樂意,再加之上回厭勝之術的事,皇後心里一定明白是她在搗鬼,活該她被報復。
「王爺今日來探我,可帶了什麼東西給我?」她眨巴著大眼問。
「什麼東西?」他一臉不解。
「來探監的,總得帶些什麼才好,比如好吃的好穿的。」雁雙翎莞爾道︰「王爺怎麼空手而來?」
他才反應過來,原來她在說笑。
很好,這個時候還懂得說笑,說明她心里並無恐慌,這便讓他放心了。
「我只帶了一句話來。」他認真道。
「什麼話?」這回,換她怔住了。
「那日對公主的未竟之語。」他道。
那日?便是她留宿怡蘭殿的那天清晨,所以他要把話說完了嗎?
「王爺請說。」她心下有些緊張,一如那日的心情。
清了清嗓子,他緩緩道︰「養傷的那段日子,我總是在想,假如身體里的余毒清了,假如性命再無礙了,我一定要問公主一句話——等到紫薇花開的時候,公主可否願意與我共賞?」
心理想大喊願意,但她只能低下頭,輕聲道︰「如今我身陷囹圄,恐怕是不能了……」
他打斷她,篤定道︰「公主遲早會出去的,到時候一定可以與在下一同賞花。」
「就算是出去了,我……」她又能以什麼身份陪他一同賞花呢?
「說來,我還得感謝皇後娘娘呢。」斯寧宇揚起笑容,「她這一鬧,公主與我皇兄的婚事,恐怕是難了。到時候公主便可自由出宮,愛去哪兒便去哪兒。」
這話,旁人听了也許會胡涂,可雁雙翎對他的意思再清楚不過。
第9章(2)
「公主是否願意隨我一同回靜和莊呢?」他進一步問道︰「就像我當初說的,愛住多久就住多久,哪怕是一輩子,也成。」
他已經說得這般明白,她也不是傻子。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句話「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是在邀她共賞一輩子的花吧?
「王爺這不是在同情雙翎吧?」夢想實現了,她反倒不安,害怕這其實還在夢里未醒。
若是真愛她,從前為何不見他有任何表示?派他上戰場,他也老老實實地去了,從來不曾想過,要從他皇兄手里把她奪走。
他誠實答道︰「有一陣子,我也曾迷惑,不知自己究竟意欲如何,可臨出征的時候,我便想明白了。」
原來,他一早便確定了對她的感情?可她為何沒有覺察?因為他隱藏得太好,還是她太笨?
雁雙翎大為錯愕,抬頭直盯著他,卻一句話說不出。
「所以,那日御醫對我說余毒已清,身體已經無恙時,我便做了一件事。」他淺笑道。
什麼事?看著他眸中閃現一絲狡黠,她便覺得,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公主不覺得奇怪嗎?平時公主總要三更天才困倦,那日怎麼就跟我下了一盤棋便睡著了。」他笑意加深。
是啊,現在想來是很奇怪,彷佛被下了迷香一般,神志渾沌不清……
「我的確在公主的茶里做了些手腳,讓公主睡得早了一些。」他的笑容如山頂的錦雲明霞,做了這般壞事,還可以笑得這般坦然良善。
雁雙翎不由深嘆了一口氣,原來自認聰明的自己,從來都被他掌控在股掌之間,從來不曾逃月兌。『
「所以,王爺是故意毀我清譽的?」她總算明白了他的意圖。
「惟有宮中流言四起,才方便公主與我皇兄解除婚約。」他也嘆了一口氣,
「可惜,皇後娘娘忽然來了這一出,打斷了在下的計劃,不過倒也省了事。」
世上哪有這樣的人啊,說起自己的陰損招,卻像是在說一個有趣的故事一般。
他到底是什麼樣的心腸?
但最沒用的是她,她竟被這樣的惡意給感動了,淚水涌上眼眸,亮晶晶的,如同落在梅花上的雪粒。
「可是,我真的還可以出宮去嗎?」她仍然擔心。
他落下保證,「放心,總有法子的。」
他總是這樣說,這樣淡定從容,彷佛天下的事都難不倒他。的確,像他這樣一個滿月復心計的人,有什麼能難得倒的呢?
如今他離她僅咫尺之遙,這個時候,她真想與他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就像那一夜在瀑布之下。
可惜,門外有侍衛看著,他們不能有任何親近的舉動。
他們總是這樣,遠遠的、隱忍的說著話,不能踰越一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打破這樣的囹圄呢?
忽然之間,她心下有了一股沖動,一個箭步上前,趁著侍衛不備,在他頰上輕輕啄吻了一下。
只如蜂蝶采蜜一般,輕輕一啄便退開了,仍舊退回原來的距離,微笑看他。
斯寧宇怔住,萬萬沒料到她居然這麼大膽,光天化日之下,她居然敢……好吧,但他心里卻是歡喜的,就像被灌入了蜜汁般,連空氣的味道彷佛都是甜的。
他伸出一只手,寬大的衣袖下是他溫暖的掌心,他的大掌悄悄覆住她的柔荑,穩穩妥妥的靜握著。
雁雙翎的臉紅了,彷佛他掌心的溫度烙到了她的頰上,又鑽入了她的心底。
就這樣,他們背著侍衛偷偷牽著手,一句話也不說,兩人相視而笑,連這笑,也是默默的。
什麼時候,才能光明正大地情意纏綿?沒有監視亦沒有阻礙,坦坦蕩蕩的,一如天下所有有情人那般?
雁雙翎相信,那一天不遠了,只等她出了宮,等到紫微花開的時候。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靜心地等待著,並相信,他總有法子的。
半年後
又到了紫薇花開的季節,陽光從花葉中透過來,風從平原的遠處吹過來,眼簾彌漫著一片淡紫色,心下,也變得怡然。
雁雙翎踏步而來,听到附近有琴音。一如去年今日,她初見他時的情景。
不過這一次,卻是他在親自撫琴。
她不語,只是淺笑。只見琴邊有椅,她踱至其旁,輕輕坐下。
一听便知,他彈的是她最喜歡的《鳳求凰》。
「見到皇兄了?」一曲終了,他撫平琴弦,抬頭望她。
「見到了。」雁雙翎點頭道。
「你說說,皇兄到底有什麼事?平白無故把你叫了去,又不讓我跟著。」他似乎有些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