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我今天是跟腳踏車隊一起從後門出來,在這里等很久了,算了。」
「你找我有事嗎?」席舒嫚發現從身邊走過去的學生,皆忍不住回頭頻頻張望,想是翟浚謙的高知名度,讓他們倆成為眾人目光焦點所在,她覺得有些別扭,想知道他找她是為了什麼事情,一方面,她也想趕緊跟上放學回家的人潮,避免一人落單的情況再度發生。
「沒事不能找你嗎?」翟浚謙說,「你很奇怪耶,這麼孤僻,都轉學過來這麼久了,還沒看見你跟其它同學熱絡一點。喏,書包給我。」
席舒嫚被他教訓得有點突然,心中產生點小小的抗議。
是誰害她沒朋友的啊?
她下課時間幾乎都被他限定要去球場看球曬太陽,偏偏這樣的舉動,一讓她沒時間跟其它同學交流情感外,二讓所有心系翟浚謙的女同學壓根就不想跟她做朋友。
這個誤會可大了,偏生這個罪魁禍首卻毫無所覺,竟然還在這指責她為何不和同學往來。
這感覺就像晉惠帝問「人民何不食肉糜」的感覺是一樣的啊!
但想歸想,她還是乖乖將書包遞給他,看見他細心的將兩人的書包固定在越野車後座的鐵架上頭。
「以後放學我就在這等著,你跟著路隊出來找我,我送你回家。」翟浚謙交代她,一邊牽起越野車往前走。
餅了一會兒,他見她沒有跟上來才疑惑的向後看,開口問︰「走啊!還不跟上來。」
「喔。」席舒嫚這才如大夢初醒,連忙跟上去。她低聲說︰「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可以回家。」
他對她太好了,難不成他昨天才買越野車,也是因為她?
她不敢往下想,只怕受了他這麼多好意,她會變成跟其它女孩子一樣,把心交出去,拿回來時,還會是完整的嗎?
「不行,我爸說,男孩子天生就是要保護女孩子。」翟浚謙正色道。
昨天她發生的事讓他嚇死了,從那時,他就下定決心要保護她,所以他一回到家便纏著父親要買越野腳踏車,唯有如此才可以換得他自行上下學的自由,也唯有如此,他才能護送她一起回家。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在意她,年輕懵懂的心只能告訴自己,因為她是老師托付給他照顧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他對自己最高的道德要求,所以,他只算是盡了責,別無其它用意。
他可是對自己這樣的解釋相當的滿意。
「可是——」
席舒嫚才要說話就被翟浚謙打斷。「別可是了,我爸說女孩子都很唆,反正,你以後記得每天跟我一起回家。」
「可是你每天放學不是都要跟同學打球?」她好擔心的問。
不會到時連男同學都會視她如仇人吧?因為她搶走他們的好朋友。
「沒問題,我以前是因為要等我爸下班一起回家,現在不用了,所以可以不打,反正我平常下課時候的運動量也夠了。」翟浚謙無所謂的聳聳肩,「走吧,還是……」他忽爾賊兮兮的笑,拍了拍椅墊,「你想要我載你?」
他的笑,反而加速她的臉兒翻紅潮。「不……不用,我們走吧。」
既然他都這樣說,她也不好推辭了。不過當他說要載她時,她的心卻真真實實險漏跳一拍。
席舒嫚瞄了後座的鐵架一眼,此刻他和她的書包正緊密的躺在一起,他和她並著肩走著,甜甜的感情都被催化而發酵,感覺就要一發不可收拾,她必須時刻小心把持著,才不至于丟失了自己的心。
漫步在傍晚的和風中,那感覺是舒坦而靜謐的。
雲淡風輕,並行著的一高一矮身影,雖是截然不同的兩顆心,繞著轉著,卻是同樣的一份心情。
一起放學回家已經好些天了,這天,翟浚謙仍舊和往常一樣,護送席舒嫚回家。
一路上,健談的他都會與她天南地北的聊,所以她知道了許多他的事,包括他從小在耳濡目染下,最喜歡閱讀的種種書籍。
「除了《水滸傳》、《七俠五義》、《三國演義》這些書籍外,我還看過《紅樓夢》。」
「《紅樓夢》你也看過?」席舒嫚從小因為身體不好不能出門,她父母親買了好多書讓她閱讀,所以她年紀雖輕,看過的書卻已遠遠超過同樣年紀的孩子。
但大刺刺如翟浚謙,雖說他的博覽已叫她吃驚,沒想到他竟連《紅樓夢》這樣一把辛酸淚、字字看來皆血的深愁,都有涉獵。
「你知道嗎?我第一次看到你,對你的印象就是賈寶玉初見林黛玉時的那闋︰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
「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閑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席舒嫚接續著翟浚謙的話,字字句句吟哦而出。
翟浚謙吃驚,睜大眼看著眼前白透干淨的她,幾乎要誤以為,這樣娉婷而靈秀的女孩,當真是從紅樓中走出來的女子。
被他這樣深深的瞅視著,席舒嫚紅著臉解釋︰「我很喜歡這個故事。」
林黛玉是這部血淚之作的精魂,早熟易感如她,對于林黛玉孱弱的病體竟承載了人間所有情愁的重量,她一己的悲劇成為了人間永恆的憾恨,生命何輕之有?又何重之有?
「但你可千萬別像她。」翟浚謙很是認真的看著她說,「她太悲傷了,難怪會早死。」他不會風花雪月,所以,他看到的是更實際面的部分。
席舒嫚失笑。
她從沒想過自己像林黛玉,更沒想過要像她,只是不舍這樣情瘁盡心力,淚盡夭亡止,為情生為情死的美麗生命而已。
但他口中的關心卻真實得教她為之動容。
「你要健康一些,像薛寶釵,她也不錯,至少是個健康寶寶。」翟浚謙又開始沒個正經,「不過我可不喜歡賈寶玉那家伙,他太娘娘腔了,是男人啊,就該像趙子龍——」
「趙雲——」
兩人異口同聲念出同一個英雄來。
「你——」
「你——」
太過的巧合讓兩人相視而笑。
席舒嫚以為,唯有像趙雲這樣一身是膽、忠直敢諫的人物,才是男人應有的表率,所有三國人物里,最教她折服的就是他。
「趙子龍一生歷經七十余戰皆未敗過,機警勇猛,常勝將軍之名他當之無愧,當真是個人物啊!」從翟浚謙的聲音里,不難听出他對這位歷史人物的欽崇和敬仰。
「沒錯。」
原來兩人在看法上竟然不謀而合,翟浚謙眼中閃著異常耀眼的光彩。世人都道知音難尋,但,他現在卻不這樣認為了。
「你看很多書喔!」他的口氣盡是贊賞。
「對我來說這沒什麼,」席舒嫚口氣微沉,緩緩的,她對他打開了話匣子。
「我從小身體就不好,爸媽為了避免我感染病毒或細菌,所以除了上學以外的時間,幾乎都讓我留在家里頭。」
「是喔,這樣你不會覺得很枯燥乏味嗎?」他這才恍然大悟。
「還好,也許是基于補償心態,所以我從小要什麼,爸媽都會盡量滿足我。」她眼楮一閃一閃,早就習慣了。
「但是你失去的更多啊!」他不以為然。
「是嗎?我倒不這麼認為。」她喜歡看書,所以她家的藏書多到媲美小型圖書館。
「所以你身體才會愈來愈差啊。」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盡可能不讓別人為我操心。」因為自己的身體,所以她被迫學會早熟,體貼的心也從那時開始養起。
「沒有曬太陽,沒有運動,沒有接觸大自然,這樣身體怎會好得起來?」從小在埔里長大的翟浚謙,對于她這樣的生活很不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