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多了這樣的遭遇,背叛、奪愛,種種愛情不堪的變數,早該習慣了,也應麻木了,絕不會再和內心產生共鳴。但是,眼前女人那張諷刺的笑顏、放肆的笑聲,卻無法控制地勾起他心里的回憶。
屬于他的不堪。
第1章(2)
在失控之前,他嘆了一口氣。「世界上最痛苦的,大概就是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吧,從此之後,再也不知道該不該信任,也不知道還有誰能信任。」
「你懂?」她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我懂。」他喝光杯里的酒,又倒了一杯。「我也曾經有一個很大的傷口,來自于我最信任的人。」
「那麼,你的傷好了嗎?」她的笑容里突然帶著一份期待。「可以請你告訴我,要完全從情傷里走出來,需要多久時間?」
「傷口痊愈並不難,難就難在痊愈之後留下的那道疤。」他坦承︰「不論經過多久,它都會提醒你,曾經有過的痛苦。」
「所以我得帶著這個傷口,繼續走完之後的人生?」她顯得氣若游絲,就像是折斷的花朵,美麗仍在,但生命力漸失。
「我不是說你,而是在說我自己。」他放下杯子,「如果你不想像我,只能躲在一間小小的酒吧,卻不敢面對原本的人生,那麼,你應該要更有勇氣才是。喝完了酒,好好睡一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他看著她,卻覺得那些話好似也是對著心里那個受傷的自己說的。
「我有勇氣嗎?」她回轉過頭,看著店外那面「HEAVEN」招牌,突然想起了什麼,「我記得我看過一本愛情小說,作者在里面說,天堂已經失火了,神仙都忙著救火去了,實在管不了我們這些庸庸碌碌的小人物。無論面不面對,我已經沒有追求天堂的能力了……天堂只是……只是不幸福的人用來逃避的借口吧。」
說著說著,她的眼角泌出了淚水。
她用手背輕輕抹拭,總算感到有些安慰了。「我終于……哭了,不用再戴面具了。我梁若瑤,不過是個被好友背叛、被世界唾棄的失戀白痴;我承認了,我……接受……了……」
不管怎樣,她終于放下包袱,能誠實面對自己了。
她的笑聲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哽咽,而後痛哭失聲。
他抽出幾張面紙遞給她,她沒有理會,只是伏在桌上啜泣著。
也好,這樣對她也好。
哭泣對女人來說,是還算不錯的止痛藥,至少能將一部分痛苦隨著淚水排出體外,隨之而來的疲倦感會掏空最後一絲余力,無力再承受新的悲傷。
如果心里什麼都沒有了,也就沒什麼可再失去,她們也就能夠好好整理自己,重新再來過。
可惜,這種止痛藥,男人向來拉不下臉來使用。
餅了許久,她才吃力地站起身,向他道了聲謝,「老板……謝謝你……能哭出來,我舒服多了……」
「我幫你叫車吧?」他擔心她的身體。
「不用了……我——」
語未畢,更強烈的天旋地轉毫不容情地向她襲來,她眼前一黑,砰然墜地。
「小姐!」
齊辰志從吧台內走出,蹲在她身邊,輕輕搖晃她的肩頭。「你還好嗎?」
沒有反應。
「你知道這是很危險的嗎?」他忍不住指責︰「你要是被其他別有意圖的男人‘撿尸’,那你的未來可就真的毀了。」
即使如此,梁若瑤仍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笑容沒有了,像一具破敗的人偶。
臉上的兩行淚隨著劇烈的搖晃滑落至唇角,觸動了齊辰志的心。
他抓起梁若瑤放在一旁的皮包,翻出她的手機,想找她熟識的人來收拾殘局。豈料,梁若瑤一心不想被人打擾,手機早已關機,他想開機,卻被開機密碼的設定卡得無法動彈。
在酒吧這麼多年,也有不少女人用這副楚楚可憐的外表欺騙男人的同情,讓他們對她死心塌地、奉上一切,等目的達到後,就像台風過境般,快速地拍拍走人,造成更多受傷的男人到酒吧買醉。
他就這麼相信她,認為她所說的遭遇都是真實的?
可是,她掛在唇邊的壓抑笑容,還有她訴說故事時的百般無奈與自嘲,他卻找不出不信她的理由……
頓時之間,她失去笑容的臉,倏地變得如雪一般慘白,連嘴唇也失去血色。
齊辰志內心又一陣紊亂,馬上伸手踫觸她的額頭,發現她冷得讓人心寒。不只如此,她全身就像被包裹在冰里,沒有一絲溫度。
一般酒醉頂多暈倒,體溫不可能下降這麼多,可見她的身體真的是不堪負荷了。
「你到底懂不懂得珍惜自己!」他氣惱地喝斥,卻無法狠下心放手不管。
他將她攔腰抱起,安置在吧台後方的休息室。
讓她躺在沙發上,慌亂地翻出毛毯和任何他覺得可以保暖的衣物,將她的身體緊緊包住。
他听見她昏昏沉沉的喃喃自語,又看著她忍不住發抖,下意識地抓起毛毯,似乎還是覺得冷。
餅沒多久,她開始發燒,滴滴汗珠自她額前滾落;他用手試溫,發覺燙得不得了。
開店這麼久,他不曾對任何一個女客投入這麼多關注。他能嘻笑、暢談,卻除了酒以外什麼也不提供;因為,對于女人,他還是懷抱著戒心。
然而,眼前這個不知姓名的女人,卻悄悄將他隱藏許久的惻隱之心,從心牆里攤了開來。
他到附近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妝店買了感冒藥回來,費了好大力氣,才讓昏睡的她把藥吃下去;又找出了幾件放著預備的衣物給她覆上,想讓她更快退燒。
她迷迷糊糊地哼了兩聲,清秀的臉龐卻滿溢苦楚。
齊辰志瞠視著眼前美麗得如同藝術品一般的女人,很年輕,大概只有二十五、六歲,雖然醉得不省人事,仍有著不容侵犯的高雅。
他正思索著該不該把她送去醫院,也在同時之間,她今夜說過的話,驀地從他腦海往胸口刺去︰「天堂只是……只是不幸福的人用來逃避的借口吧。」
這副病容,以及那美好的臉孔,無法遏止地讓他想起……
他深吸了一口氣,想把突如其來的情緒壓制在理智之後,卻猝不及防卷入了過往的漩渦之中。
那是,他擁有過的天堂,曾幾何時,也變成了不得不逃避的借口。
涂心寧,是那個天堂里最美的天使。
曾經。
「發生什麼事了?」她睜開惺忪雙眼,還搞不清楚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張俊秀的臉孔便映入她眼簾。
他坐在床沿,殷勤地為她替換冷毛巾。
「你發燒了,燒到三十九點五度,把我嚇死了。」他輕輕將她額上的毛巾取下,伸手模了模,松了一口氣,「好在,已經退燒了。」
「我怎麼完全想不起來?只記得昨天頭很痛,在公司忙了一個晚上。」她吃力地坐起身,全身卻仍然酸痛無力。
「身體都已經這樣了,還拖著病痛待在公司加那莫名其妙的鬼班。」語氣雖略帶責備,他還是小心翼翼地審視著她的身子,「肚子餓不餓?我去煮點稀飯給你吃?」
他站起身,她卻急忙挽住他的手。「不要離開我。」
他訝異地回過頭,將她扶回床上,「心寧,你還好嗎?是不是還不舒服?」
「我什麼都不想吃……」身體雖然虛弱,她還是吃力地環抱住他的腰。「只要……只要你留下來陪我就好。」
她的聲音氣若游絲,令人憐惜。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我不會走。但你不吃點東西不行,會沒有力氣的。」
「我不要吃東西,我只想抱著你。」她還是緊緊抱住他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