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一口一個娘子的,倒是恩愛得緊。」女人眼底充滿了嘲諷和輕蔑,還有一絲絲妒嫉,不屑哼道︰「她是你哪門子娘子?可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娘雖死了,親爹又不知是誰,可家中還有長輩,可惜呀可惜,我父王是絕對不會贊同你娶這亂臣賊子的女兒。」
「我娶誰關你們厲家屁事!」顧忍怒然冷喝,隱隱透著暴戾的怒氣,滿月復殺機更是空前暴漲。
眼前這個王府嫡女,看似高貴雍容,實則口蜜月復劍、心計多端、兩面三刀,他自幼吃過這女人無數苦頭,早認清此女真面目。
其實厲家的女人個個如此,無論是厲餛的三個姐妹,還是他的兩個女兒,這五個女人,一個比一個狠,一個比一個毒,不是熱衷于宮斗、宅斗,就是沉溺于尋歡作樂,沒有一個正常的。
他曾听說過一個典故,當雌蛇產下蛋之後,便會決然離去,它們對待自己的後代冷酷無情;當蠍子交配後,母蠍子會吃掉公蠍子,小蠍子出生後會吃掉母蠍子,它們對待自己的親人冷酷無情,姓厲的女人們,完全就是蛇蠍心腸的最佳寫照。
蚌個外表美似仙,其實骨子里丑陋狂妄淺薄,不過是畫皮一張。
彼忍對此厭惡之極,聲音帶著血腥的陰戾,「快把我娘子交出來,否則要你的命!」
「你怎麼跟小時候一樣,真會傷姐姐的心……姐姐對你的一番心意,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你一走不是好些年,可曾想過姐姐?」
女人又恨又怨又愛,眼前近在咫尺的正是她朝思暮想的男子,她有多久沒見了?
痴痴望著眼前清逸面容,燭光下越發顯得豐神俊秀,她一時心蕩神馳,蓮步輕移,就要朝他懷中撲去……
砰!還未等她靠近,就听一聲巨響,胸口已被一道凌厲掌風重重擊中,她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朝後就倒,婀娜的身子撞到桌沿,再連著桌子一起翻倒在地。
燭台掉落在地上,滾了兩圈熄滅了,女人也軟軟地倒在地上。
「你再多說半句廢話,我就馬上要你的命!一俊美面容冰寒酷厲,眸中凶噬,「快說,我娘子在哪里?」
「弟弟,你好狠的心,姐姐的話你從來都不听,姐姐的人你也從不放在心上……你說依姐姐的脾氣怎能讓你好過呢。」女人又生生地嘔出一口鮮血,臉上卻仍掛著詭異的笑,她輕輕地提議,「不如,你瞧瞧這床底有何物,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床底下的雲岫心里不知是痛還是空,也許麻木到什麼感覺也沒有了。
臉上涼涼的,她才驚覺,是落了眼淚,原來他是厲家的人。
原來他的一切所為,皆是居心叵測,別有用意。
彼忍,顧忍,顧忍……她在心里反覆地叫著,他怎麼會是厲家人?
屋中殺機畢露的男子听了這話,臉上驟變,接著如離弦的箭奔至床畔,一彎身子,與一雙滿是驚愕的盈淚眸子對個正著。
一陣不曾預料的暈眩襲面而來,他身子微微一晃,黑陣一凜,俊顏有了裂縫。
她怎麼會在這里?
「厲瑤仙!」他猛地回頭,咬牙憤懣怒叫,臉上驚到雪白,卻是連眼楮都紅了。
倒地重傷的女人剎那間狂笑起來,笑聲瘋癲淒厲,猶如山鬼在呼叫。
雲岫的腦子越來越脹,明明很累、很疲乏,但在听到那個名字後,她竟然恍然大悟。是了,厲瑤仙,西平王府的嫡長女,她幼時曾經的小伙伴。
餅去的一幕幕就在腦海中閃爍,一個片段、一個片段被連接起來,恍然一夢。
那個時候,她的家還未橫遭人生巨變,她也還未閱盡世態炎涼之前,是的,那時,一切一切都是極好的。
那時候的記憶,會是什麼顏色呢?
是五彩繽紛的,天空一樣湛藍,小草一樣翠綠,花兒一樣艷紅。
第8章(1)
位于西大街的景家府邸,也有一片竹海,父親書屋就坐落此中。
案親最愛讀書,每天下朝辦理完公務,便坐在竹林中,常邊撫琴、邊吟誦,他極喜歡那句,綠林野室,落日氣清,月兌巾獨步,時聞鳥聲。
當然,每當此時,娘就會笑箸吟出後面那一句,「鴻雁不來,之子遠行,所想不遠,若為平生。」
小小的她剛比琴台高一點點,踮起腳尖,乖乖地趴在台沿邊听父親彈頌,琴音一落,便會歪著小腦袋追問︰「爹爹、爹爹,鴻雁是什麼?」
鴻雁是候鳥,信守時間,成群聚集,詩中說夜聞歸雁生相思,病入新年感物華,即是所謂的鴻雁寄書,每到秋季南遷,這些鳥兒就會飛得很遠很遠,一直飛到娘的家鄉。
娘的家鄉在南邊的江州,所以每當娘親看到鴻雁南飛,就會想念家鄉的親人。
母親與父親情投意合,不曾納妾,二人養育三個女兒,雖未有子,但一家人和樂融融,除了祖母對此頗有微詞,但見夫妻情深,到也作罷了。
常年深居簡出的祖母是大族里的千金小姐,言行舉止,都是大家風範,她身為長孫女,自幼是被祖母帶大的,換句話說,她是被嚴格的行為約束和禮教規範教養出來的大家閨秀。
她還不滿十歲,整個驪京城就都知道工部左侍郎家的大小姐,知書達禮、大方有度、舉止端方,待人接物禮貌周全,小小的年紀便贏得各家長輩的稱贊、同輩的欣賞。
鎊家長輩,包括皇宮里的太妃娘娘,想給她在皇子中配一門好親,至于同輩,自然有西平王府的嫡長女,因為年歲相仿,所以常常會在各府舉辦的聚會中相遇,一來二去,也是「姐姐、妹妹」喚得親切。
她年紀不大,卻眉目疏朗,一舉一動都得體優雅,食不言,睡不語,喜怒哀樂不全形于色,時間一長,各家小姐們便覺得她死板無趣,背地里給她取了個綽號,冷木頭。
西平王府的嫡長女瑤仙卻是與人不同,最是溫柔可親的,十分有人緣,難免時常被拿來與她比較。
「瑤仙小姐人真善良,你不知道吧,她家有一個丑奴兒,真是丑到人神共憤,她都待他好好哦……」
「是呀,我覺得瑤仙小姐才是驪京城里最耀眼的官家小姐,小小侍郎家的女兒哪能比得上王府千金。」
「就是嘛,冷冰冰的木頭美人兒,又清高又無趣,誰理她?」
和煦的夏風吹皺一綠池,滿池的荷亭亭玉立,清香撲鼻,卻美不過池中小亭里的一對妙齡少女。
「景小姐,咱們倆不要理會那些人的閑話,一輩子都做好姐妹吧!」瑤仙的粉頰浮著的紅暈如天邊晚霞,主動拉著她的手,大大的眼楮里全是真誠。
「嗯。」她微微地笑著,點點頭。
兩人成了手帕之交,並相互約定要時常見面,那個時候,兩家走得很近,私交甚篤。過了兩年,她們都因一道旨意待選入宮,成了驪京城中最風光無限的少女。
再後來,西平王參了景家一本,僅僅半年,景家就被全部收監,七十八口人,被關進刑部大牢,吃盡苦頭,屈打成招,最後被無情地斬首示眾。
整個景家,只剩下三個孤苦伶仃的女孩子,進宮為奴。
在錦福宮中,太後听聞她名叫朝雲,便皺眉說︰「朝雲暮雨,何期容易下巫陽。」
嫌這意頭不好,賜她「雲岫」二字,她因擅長茶道,對于茶葉、水質、器具、煎法都頗有心得,便被分到了長春殿司茶,兩個妹妹因年紀小,仍留在襲月館做些粗使活計。
爆中三年,受盡刁難責罵,可是看到妹妹們懂事的模樣,她卻覺得滿心安慰,生活再艱辛,只要三姐妹能守在一起,總會有那麼一天,雲開見日,景家定能洗刷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