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對那對鳥很滿意,那可是她花了極大的眼力和心血才完成的作品,應該可算是生涯代表作。
先是揀出魏登色澤不一的頭發,再來是把只存在于想象中的比翼鳥,以顏色相近的頭發一根根描摹出來,邊想邊做,才完成了這幅杰作。
想必魏登幫她做了很好的宣傳,現在眾捕快都找上了她,不管是給老婆的、相好的、朋友的禮物,還是給孩子們穿的衣物,都送到她這兒來,請她畫龍點楮一下。
她是不反對啦,反正閑若也是閑著。助人為快樂之本嘛,雖然有時手酸了,也不禁會想︰「我到底是在干什麼啊?」
她發現全衙門的捕快幾乎都找過她幫忙,除了兩個人之外,其中一個是卓翊。
第2章(2)
想到卓翊,才發現已經好幾天不見他人影,可能他連她在衙門開了地下繡莊也不知道吧,如果讓他知道他的兄弟們都在假公濟私,不知他做何感想?姚清繡很想看看卓翊的表情。
另一個是程亮,她想程亮不是清高,而是對自己有敵意,這是她從他們第一次見面程亮的反應猜想的,直到她住進郡衙更證實了她的想法,程亮每次踫到她,從來不正眼瞧她,雖然不知道是何緣故,但她也不希罕。正所謂「人不敬我,我不敬人」嘛!
所以,當程亮忽然來找她的時候,她倒有點受寵若驚。
「姚清繡,」程亮的敵意從對她的稱呼就感覺得出來,「你有在幫其他人縫縫補補,是嗎?」
「不用明知故問吧!」姚清繡對他「縫縫補補」的措詞很不滿意,她做的可是無價的藝品。
「我有一件東西要做,本來想拿到外面的繡坊去做的,可是兄弟們都贊你手藝好,把你摔上了天,我就想,如果真的這麼好,那給你個機會倒也不錯。」
說穿了,不過就是要借重她的手藝,雖然程亮擺出那副欠揍的嘴臉,但他有求于她,已經算是跟她低頭了。
姚清繡一向不太過分,于是問道︰「是什麼東西?」
「先說好,我會照外面繡坊的價錢算給你,我們是買賣關系。」
如果算錢,只怕你付不起。姚清繡心想,但她沒說出口。
「繡在哪兒?繡什麼?」
程亮珍而重之地從懷小取出一塊白色的布條,卻不是方巾,姚清繡一看就覺得面熟,直到按過,就想起是在哪里看過的,在她被黑衣人劃傷手臂的時候,卓翊曾經用同樣的布條替她裹傷。
原來,程亮對卓翊一往情深;原來,程亮對自己的敵意,其實是妒意……
他真的搞錯人了啊!卓翊對她的照顧,其實是不懷好意啊!
「你想在這布條上繡什麼?」姚清繡對程亮,綻開一個心無芥蒂的甜笑。
卓翊再出現,已是十天後。
听到卓翊回郡衙的消息,姚清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針黹女紅藏在床底下,這當然是那些捕快大哥事先交代的。
「清繡姑娘,幾天不見,一切安好?」
「氣托您的福,賤命還在。」
「別這麼說,您的命對我們來說,可寶貴得很。」
奇怪,這個人為了破案,把無辜的她囚禁在這兒,怎麼一點慚愧的意思也沒有?還能毫不避諱地拿這事來說笑?她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可是一本正經的模桿,怎麼現在見到她,總是笑個沒完?即使是屠夫,面對俎上肉的時候,也不需要開心成這樣吧!
他一定有新的詭計,姚清繡暗中提防。
「這幾天,我去了江北郡,意外得到與命案有關的線索。」卓翊的神情嚴肅起來。
「什麼線索?」姚清繡盡量不動聲色,心中已大概猜到。
「原來江北郡在半年多前,也發生了類似命案,也有兩名富商被殺。金針貫腦,手法如出一轍。這兩起案子到現在都還是懸案。
「這兩名富商都是在江南郡發跡的,雖然兩人早在多年前已經改做南北貨生意,但早期都是以繡業起家。因為這一點,所以我又去查了本郡第一名被害人的身分,意外發現被害人過去曾經做過繡坊工人。而郭進寶,直到現在,都還是江南郡繡行的執事,所以這些被害人的身份,就串連起來了。
「以金色繡花針殺人,被害人都曾從事與刺繡有關的工作,依我推測,這應該是一起與繡坊恩怨有關的命案。只要再翻查舊檔案,找出當年繡坊出事的紀錄,凶手的身份應該就呼之欲出了。」
「可是,就算知道了凶手行凶的原因,也沒辦法知道凶手如今是何模樣,他可能隱身在任何地方,也可能是任何人,這樣仍然抓不到他。」姚清繡道。
「沒錯,但我可以預先知道下一位被害人是誰,這樣我就能以逸待勞,等他自投羅網。」
姚清繡若有所悟,點了點頭。不過——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她總覺得他有陰謀。
「因為我信任你。」
卓翊的眼神充滿了誠懇,除了誠懇之外,仿佛還多了什麼,姚清繡一時說不上來,她只知道自己幾乎就要相信他了。如果他的表情是裝出來的,那他去演戲,發展應該也不會比當捕頭差。
忽然,她想起師父的叮嚀——「不要和官差打交道」,于是,她的反應只有「哦!」
除了「哦」,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反應,她一向心軟,這種不死不活的「哦」已經是她冷淡的極限了。
卓翊卻不氣餒,繼續道︰「所以,我希望你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原來,這才是他的目的!她一直覺得他深沉,留著她就是為了套她的話,本來以為自己跟他有得斗的,沒想到他突然變得沉不住氣,這麼快就把心里的打算告訴她了。
「那你想知道什麼?我早跟你說過我不認識凶手。」把話說開了反而有種豁出去的暢快,如果這是卓翊的新策略,那他算是找對了新方向。雖然她知道自己什麼都不打算告訴他。
「我知道,你說過了。」卓翊不急,也不生氣,口氣一逕溫和。
「我記得你說過你會飛針技法,那是什麼?」卓翊邊說邊走向她的床,從床下拿出了那堆未完成的「藝品」。
姚清繡頓時漲紅了臉,像做錯事被抓到的小孩。她沒做錯事,可是恐怕有人要倒霉了。
「這些是用飛針技法繡的嗎?」卓翊一塊塊地欣賞那些半成品。
姚清繡額頭冒汗,那些半成品中有一塊是程亮的,那塊因為難度最高,所以她花了最多心血做,也因此耽誤了其他藝品的進度。最糟的是,程亮那塊她只差一點就做完了。
「不是……也有一些是……」姚清繡語無倫次。她不能拿程亮的來說明只有那塊是用飛針技法做的,那塊……
「這是什麼?」卓翊的眉頭忽然糾結在一起。
完了!卓翊果然拿起了程亮的那塊布,那上面清清楚楚繡著卓翊的臉。姚清繡緊張得快昏倒了。她想這輩子,程亮別說用正眼看她,不追殺她就不錯了!
卓翊看看自己的繡像,又看看姚清繡,臉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因為姚清繡的手藝很好,真的很好,好到她幫他的臉上加的那顆三八痣都栩栩如生。
「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卓翊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
卓翊躺在床上,意外地有些輾轉難眠。
經過他一番驚嚇,清繡姑娘終于把關于飛針技法的一切告訴了他,雖然與案情沒什麼關系,可是他卻覺得沉重。
所謂的「飛針技法」,顧名思義,就是「運針如飛」。據清繡姑娘所說,真正練到極致,雙手十指可操拄數根針,同時完成兩件以上的作品。至于根數,則看個人造詣。清繡姑娘自己,也只能左右手各持一根針,完成一件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