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貪圖便利,首選當然是那家私人開設,非連鎖店的便利商店羅。
葉家一家有四口,除了在台中讀研究所的葉家小妹以外,都住在辦公室的樓上。
葉父當初擴大辦公室為四十坪時,特地加蓋了二樓做為居住處,規劃成三房兩廳,每間房都是套房,一家人從鎮中心搬到此處,圖的就是上班方便,至于鎮中心的透天厝就租人開了家茶飲專賣店。
葉凱邦其實並不喜歡這種工作跟住家擺在一起的感覺,好像一整天都沒下班似的──而且這樣的話他上那家便利商店的機會就更多──不過因為父親堅持,而他也因為負責業務工作,出差機率高,被綁縛在住家與辦公室合而為一的房子的時間比較少,也只好默默接受了。
雖然葉父覺得住在辦公室樓上很方便(還可以多睡半小時,中午老婆會煮飯,不用吃菜色千篇一律的便當),但葉凱邦亦有自己的計劃,他打算蓋間屬于自己的別墅。地是找著了,但理想的房子設計圖還在討論中,尚未動工。
拿起抽屜內的錢包塞入後口袋內,他以不甘不願的腳步走出工廠,極盡所能的拖長時間,但還是在三分鐘內抵達便利商店。
便利商店大門的「叮咚」聲響起,在櫃台後面拿煙的吳朗晨轉過身來,「歡迎光臨。」
她先是視線與他一對,接著溜到他肩上,然後逃避似的別開眼去。
誰被這種眼神看上不背脊發毛的啦!
葉凱邦真想沖過去大喊︰「你說啊!你到底在我肩上看到什麼?你說啊!」還要用力搖晃數下,增添戲劇效果。
不過現實是,他很孬的假裝無視她的奇怪眼神,走到後面的貨架底層,拿出一瓶玻璃裝米酒,來到櫃台前結帳。
不得不說,當鴕鳥有鴕鳥的幸福啊……
前頭買煙的人走了,吳朗晨接過他手上的米酒,刷條碼。
「您好,一共五十元。」她的視線下垂,看著桌面,好像那有什麼引起她的注意似的。
葉凱邦暗吸了口氣,穩定心神,拿出錢包,抽出一張紅色鈔票,還特地閃過她視線落處,擱到壹周刊上面。
這時,他看到吳朗晨搖了搖頭。
又沒人在跟她講話,她又沒看著任何人,是在搖什麼頭啦?
葉凱邦此時此刻只想速速拿著米酒離開。
「一百,不用找了。」強調他有付錢的在紙鈔點了下,葉凱邦迅速轉身閃人。
「先生!」吳朗晨追了出來。
不要叫我!
葉凱邦在心中大喊。
她一定是要告訴他會讓夏天變得「涼爽」,甚至是寒如冬天的「真相」,他寧願當只縮頭烏龜,也不要知道真相。
「林杯」天不怕地不怕,當兵時為了幫好友喬事情,被黑道大哥用槍抵著頭,冷汗也沒流下半顆,但就是怕那看不見的鬼魂啦啦啦……
他加快腳步。
第1章(2)
「先生!」
喊他的聲音越來越近。
他干脆抬起膝蓋,以凌厲手刀式奮力狂奔。
堡廠離便利商店近,他很快的就回到辦公室,站在大門口,直喘氣。
葉母看到他,劈頭就問,「米酒呢?」
「米酒……」他抬手,瞧見空空的兩手,眼瞪直。
米酒呢?
「先生!」吳朗晨終于追上,手上就抱著他忘了拿的米酒,「您買的東西沒拿。」
「年紀輕輕,胡里胡涂的。」葉母白了兒子一眼,轉臉笑對吳朗晨,「不好意思讓你跑一趟。」
「這是找的五十元。」吳朗晨將硬幣拿給葉母。
「謝謝喔。」
「不客氣。」吳朗晨轉身離開。
「你剛是被狗追嗎?跑得那麼快,東西也沒拿,錢也沒拿?」吳朗晨轉身還沒離開工廠大門,葉母就忍不住叨念起來了。
「不是啦,啊就忘了嘛!」踏入辦公室前,他鬼使神差回過頭,這時,已走到伸縮大門的吳朗晨恰恰也回過頭來,兩人的視線就在空中相對。
葉凱邦暗吃了一驚,迅速回頭。
「先生。」吳朗晨忽然又喊。
沒听見。
葉凱邦本想再裝鴕鳥無視,沒想到母親竟然「出賣」他。
「那小姐叫你,過去問問是怎麼了。」葉母下巴朝外努了努。
阿母啊,你竟這麼狠心推兒子入「火坑」?
見兒子動也不動,葉母不耐煩推了他肩頭,「快去啊。」
什麼叫作「心事無人知」的悲哀,他可是徹底體驗到了。
他幾乎可說是提著心吊著膽的走近吳朗晨。
吳朗晨面露猶豫,嘴角緊抿了一會,才道,「那個……」
「嗯?」他渾身緊繃,緊握的拳頭顫抖。
「你最近……」
「怎樣?」要就爽快給一刀,不然就放他走,不要故意拖延時間制造緊張效果好嗎?
電影拖戲也不是這樣的。
「最好別開車。」吳朗晨說完就走了。
葉凱邦傻愣在原地。
最近最好別開車?
這怎麼可能!
家中業務八成外銷,兩成內銷,他常得國內國外四處跑不說,他們住在工業區,也就是小鎮郊外,民生用品可不是在便利商店就可全包,常得開車出外采買,怎可能不開車?
可不想理她又想起她那詭異的眼神,因而心里更毛了。
他這下可是完完全全不知該怎麼拿捏決定了。
葉凱邦的Lexus在高速公路上暢快奔馳。
吳朗晨的「警告」在當天晚上曾讓他困擾,但他後來想開了,他只要開車小心點不就沒事了?
他如茅塞頓開,心情也跟著開朗起來。
他在開車上的確比較毛躁些,愛開快車,討厭有車子擋在他前方,說不定吳朗晨就是看過他開快車,所以故意裝神弄鬼提點他。
真是多管閑事。
不過她的話還是在他心中起了漣漪,從那天起,他出門開車比往常更為小心謹慎,不隨意按喇叭,也不隨意超車,安全車距更是能遵守就盡量遵守。
然而,人算,永遠敵不過天算。
當他估量著這旅途順暢,應該可以在一小時內就抵達桃園國際機場時,後頭忽然傳來砰然撞擊聲。
他詫異抬眼望向後照鏡,一輛載滿鋼筋的大貨車因旁車超車不慎,卷入大貨車底下,大貨車因而打滑,先是撞擊中央分隔島,再以極快的速度往前方沖來。
葉凱邦大吃一驚,迅速轉動方向盤想避開險境,然而不過只是一瞬間,大貨車的尾部撞上他的車,將他推撞上前方的房車,他的額頭即將狠狠撞上方向盤時,安全氣囊彈了出來,擋住了沖勢,就在此時,他忽然感覺到好像有什麼朝他的頭狠狠踹了一下,害得他人不得不往旁歪,接著肩膀強烈疼痛,就不省人事了。
「凱邦……凱邦?」
葉凱邦迷迷糊糊張眼,才剛瞧見母親擔憂的神色時,自肩膀與腿上傳來的劇烈疼痛感讓他呻-吟了聲。
「他醒了!」葉母開心的眼淚奪眶而出,「他真的醒了。」
一旁的葉父欣喜的眼眶含淚,嘴角上揚。
「啊……」他全身都好痛啊。「媽……我好痛……」
他不僅覺得全身疼痛,還僵硬不太能動,連脖子都被制約了,只能看著上方的景物──一盞孤寂的日光燈、白色的牆壁,眼角隱約可看到點滴架,再來就是父母晃來晃去的臉了。
「他很痛!我叫醫生來。」葉母立刻按下叫人鈴。
「請問有什麼事嗎?」護士輕柔的嗓音自擴音器傳來。
「我兒子醒了,他說他很痛,可以請醫生來一下嗎?」
「請稍等一下喔。」
餅了約莫十分鐘,值班醫生過來,檢視過他的情況,並幫他打了止痛藥。
「他的情況還不錯,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醫生淺笑道。
「我快……我快痛死了,而且我……我覺得我全身都不能動。」止痛藥尚未發揮作用,每次開口說話都像要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