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莫憂心急著妹妹,身體還不舒服,整個人簡直快悶壞。
想喝點酒澆愁,偏偏妹妹交代過她身上有傷口,千萬不能喝酒,還逼她用「如果喝了酒,紀明仁就永遠不會喜歡上她」來發誓,害她只能坐在原地看著朋友們喝得醉醺醺。
媽啊,她喝醉時臉皮也會像小陳那麼紅嗎?她會像小李那樣格格亂笑嗎?還是會變得像小趙一樣多話?
錢莫憂興致勃勃地觀察每個人,這才發現她喝酒時根本就沒想到這些問題,她就是喝得很快樂。
「我听許梅梅說你昨天車禍了,傷口還好嗎?」
錢莫憂抬頭,看見紀明仁一派瀟灑地站在她面前,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傷口還好,但全身酸痛。」錢莫憂心髒怦怦跳,笑容燦爛了幾分,決定待會兒要給許梅梅一個擁抱--好友真不是白當的啊。
想她當初進「D&L」時,所有人有事沒事都要提說她運氣好,剛好公司開放無相關經歷的人也能應征,她才有法子進來。只有許梅梅從沒對她說過難听話,還主動過來交她這個朋友。這份情,她是記在心上的。
「要不要吃點什麼,我去幫你拿。」紀明仁說。
「熱湯就好。謝謝。」錢莫憂對他微笑,喜歡他說話時溫文又聰明的模樣。
紀明仁微笑地點頭,轉身走開。
錢莫憂最喜歡看他走路,他的步伐就像他上台解說市調一樣地不紊不亂,有種吸引人注意的溫柔魅力。
鈴鈴鈴……
錢莫憂擱在一旁的手機震動起來,她立刻接起電話。
「喂,莫愁嗎?」她說。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冷冷地說道︰「不是。」
「你是誰?有事嗎?」她說。
「說話大聲一點。」他說。
「沒問題!」錢莫憂大喊出聲,痛苦地起身走到門外,她早已不顧形象的同事們正巧拿著麥克風大吼出聲另一條釋放壓力的歌--〈舞女〉。
啊啊!啥人能夠了解做舞女的悲哀!
酒過幾輪後,大家都瘋了,什麼歌最適合不計形象就要唱什麼歌。
錢莫憂格格笑著回頭看同事們借酒裝瘋地在總監面前裝神弄鬼的模樣,差點忘了自己正在接電話。
「你還在嗎?」對方不快地喚了一聲。
「呵呵,我還在。」錢莫憂關上包廂門,背倚著牆壁。
「抱歉。我妹妹騎車不小心撞到你。」他說。
錢莫憂听著對方冷涼而帶著磁性的嗓音,手臂起了一點雞皮疙瘩。
「沒關系,芳如她沒事了吧?」她說。
「她很好,很謝謝你在我們還沒趕到前陪她。」
「小CASE嘍,我那時行動還算方便。」不像她現在走路要扶著腰,活像即將臨盆的孕婦。
「我們會提供最完整的健康檢查,並對于造成你不便一事,提供補償。」
「補償什麼,不用了啦!我那天已經在醫院急診照過X光了。」錢莫憂听著這人帶著漠然的嗓音,她閉上眼,腦中隱約閃過一些前陣子剛做好、還在後制中的一支廣告。「總之,你好好照顧你妹妹,帶她去收驚一下。」
「嗯。你有任何問題,都可以用這支電話找到我,我叫冷……」
只專注聆听著這人聲音,完全忽略他名字的錢莫憂驀地睜開眼楮。
「等等等等--你有一個可以報答我的方法。」
「說。」男人依舊保持不疾不徐的說話速度。
「錢莫憂!你再不進來,你的歌就要被小花唱完了啦!」錢莫憂的好友許梅梅沖出來對著她大叫,包廂內張震岳的音樂隨即傳出--
爸爸,我要錢。媽媽,我要錢,我需要你的錢!
「馬上進去。」錢莫憂對許梅梅點頭後,又對著手機說道︰「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
「關于金錢賠償的問題,我叫律師去跟你談……」
「我要錢做什麼?」錢莫憂打斷他的話,哇哇大叫道。「我的意思不是說錢不好,錢我可以自己賺,干嘛跟你們要?我也沒被撞到不能工作。你不要詛咒我有後遺癥,得靠你們養!呸呸呸!」
「所以?你希望我如何……」男人聲音听起來極不自在,像被人掐住喉嚨。「報答你?」
「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我是做廣告的,我們現在缺一個好聲音幫我們的汽車廣告配音,之前挑過的配音員,要不就是聲音太匠氣、要不就是不夠有氣勢。我覺得你很適合。」錢莫憂說得很興奮,因為拍片的導演大頭,正是紀明仁的好友啊!
「你要我去幫廣告配音?」對方聲音更加冷冽如冰。
「對也不對,我覺得你OK,不代表‘廣告部’那邊覺得你OK,所以要麻煩你先來試音。」她說。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
「沒關系,我不勉強啦。你妹撞到我和你來幫忙配音原本就是兩碼子事,就當我現在痛到七葷八素,胡說八道吧。」她一聳肩,又痛到齜牙咧嘴。
「時間地點用簡訊傳給我。」他說。
「沒問題沒問題。」錢莫憂眼楮一亮,聲音也燦亮了起來。「那就明天早上十一點,可以嗎?地點我再通知你。」
「嗯。」對方掛斷電話。
「耶!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原來這一撞為的就是要找到配音人選啊!」錢莫憂學芭蕾舞伶旋轉一圈,然後慘叫一聲--
她又忘了她全身還有多處肌肉挫傷啊。
正當她痛到一手扶腰、半邊身子貼牆慘叫時,紀明仁推門而出,對她露出燦爛笑容。
「我幫你端好湯了。你講完電話了嗎?」
錢莫憂立刻站直身子,放下扶在腰間的手,也回了他一個笑容--
她有預感,她的春天即將要到來了。
紀明仁也對著她一笑。「待會兒唱完之後,想不想跟我們一起去喝一杯?」
錢莫憂用力點頭三下,然後扶住她開始抽痛的脖子,苦笑地說︰「我很想去,但我還有事。」
沒錯,在春天來臨之前,她還是要先確定莫愁沒事的。
因為莫愁只會在一種情況下,不回她的電話--那就是難受到了極點,不想別人擔心的時候。
「啊!」許梅梅抓著皮包匆忙地走出包廂,沒預期看到他們兩人,臉色突然一僵,卻又很快地擠出一個笑容。「喔,你們兩個躲在這里幽會。」
「站在門口怎麼叫做躲?」錢莫憂說。
紀明仁大笑出聲,朝她一眨眼。「走吧,我們先進去唱歌。其他的事,我們找時間再約。」
「好。然後,我有個好消息要跟你說。我明天約了一個人來試音,可能就是廣告部大頭想找的那種聲音……」
錢莫憂笑看著身邊紀明仁驚喜的笑容,想到他說找時間再約耶、那表示她錢莫憂夢寐以求的約會即將到來,突然間腰也不痛、脖子也不需要搽藥膏了。
「梅梅,你不進去嗎?」錢莫憂朝許梅梅看去。
「我有事要先走。」許梅梅和他們揮手道別之後,快步轉身離開。
才轉身,許梅梅裝出的鎮定立刻垮台。她的手心沁出冷汗,全身不停發抖,她抓緊皮包,不顧形象地在長廊上奔跑了起來。
好難受好難受啊……
第2章(2)
嘟嘟嘟……
這一晚,手機早已不知震動了幾次,錢莫愁站在面海的二樓咖啡廳窗邊,遠遠眺望著闃黑一片的海面。
三年前,關博文被葬入這片海洋附近的一座墓園里。
但關博文從不曾消失,他活在她的骨子里,時不時在夜夢里出來戳痛她一下。
除了偶爾神經質地覺得有人跟蹤她之外,她其實已經很少想起那段往事了。誰知道就連「不想」這樣的念頭,也能折磨到她。
有時她想,他若是死了還得不到她的「想」,他會瞑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