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他語氣不自覺放柔。
這模樣的她像極了遭受公婆虐待、強自隱忍了滿月復委屈、亟需他人疼愛的媳婦。
她有許多話要說,卻不知從何開口,有著紅莓色的唇瓣掀了掀,仍是沒吐出一個字來。
「被同學欺負了?」他開始猜測著,雖然這種事不太可能發生。
她搖頭。
「幫我收禮物,厭煩了?」
又搖頭。
「身體不舒服?還是……」
「熙……」她喚了聲卻無下文,握著他手掌的手顫了顫,溫熱中帶點汗濕。
而後,她變了臉色。
似突然想通什麼似地雙肩震了一下,連她臉上原有的哀怨、愁苦、不甘與不平全都震得無影無蹤,一轉為冷靜淡然。
淡然得幾近冷漠。
上課鐘聲響了,欲進教室的人無不對他倆投以好奇目光,尤其是那交握不放的手,更是引人注目。
「那是班長的女朋友嗎?」一旁有人竊竊私語。「原來是一年級的學妹啊。」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班長跟女生牽手耶。」
「吵架了嗎?」
「還是班長想分手了?不然學妹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
松手,她推著熙進教室。
「雪?」
「上課了,我回去了。」
「我送你。」
「不要。」跟上前去的關穎熙被擋了下來。「老師來了。」從她所站的角度看到了正往教室走來的老師。
「雪。」他憂心地喚住她。她那怪里怪氣的模樣,他怎能安心。
回眸,她看著他的面容一遍又一遍,看得她兩眼生惱,臉龐帶氣。
冷起臉,抿起唇,原本累積滿心滿腦的話全讓她自己的理智一一刪除,只留下最後一句話。
「一切都是我自己活該。」
當時她的神情跟此時簡直如出一轍,差只差在她連注意路況的眼神都銳利得可以殺人。
車身突然一個緊急回轉,若不是有安全帶系著,他恐怕已經撞上前擋風玻璃了。
「被跟蹤了嗎?」一手握著門上手把,一手撐在車前控制台上,他望見她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夾雜入更多復雜的情緒。
「坐穩了。」不多做解釋,古映雪已將車開進復雜的巷弄小道,走迷宮似地東繞西轉,然後停進一間公有的地下停車場。
起初,他還可以從後照鏡隱約看到跟蹤車輛的影子,但在兩三個轉彎之後,對方似乎已失去了方向。
「X組織也教人賽車?」她這媲美賽車手的技術,他總算見識到了。
听著他的平穩語氣,看著他的帶笑面容,她悄悄松了口氣。
她還以為他並不習慣處于這種緊張刺激的情境,不料他卻比她想象中還要沉著冷靜。
也對。老爸常說熙的穩重是與生俱來,八風吹不動的,加上從小有她這個不按牌理出牌的麻煩精,恐怕早練就銅心鐵膽了。
下車,她仍舊不放心地緊緊牽著他避入樓梯間,溫暖的掌心依舊,只是不顫也不汗濕了。
十年,將她訓練成獨立強悍的女人,也讓她將心思情緒隱藏得極好,好到讓他猜不透她的心,讓他感到莫名的……失落。
仿佛即使沒有他,她也能活得好好的;而事實上好像也是如此的這點讓他更加泄氣了。
手一緊,他刻意用力握緊她,在她回眸瞬間讓他的溫柔微笑進駐她眼底。
曈一顫、心一縮,他這誘人犯罪的笑容讓古映雪險些招架不住。
「是我。」撇開眸,她調整著藍芽耳機的角度,試著靜下心來。「記下我現在的位置,派人開一輛車來換。」已經被盯上的車就不能用了。「幾個車號馬上查一下。」她一連念出七八個車牌號碼後掛斷電話。
他在看她。
嚴格來說,自從她臉色鐵青地將他從宴會舞池拉了就走那一刻起,他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她。
仿佛是自她周身開始織起的蜘蛛絲,一層層、一縷縷,專注認真且費工地慢慢將她網羅起來。
現在的她就像他的網中物,但他卻不急著收網,不急著獵食,反而用那帶點審視與擔憂困惑的眼神觀察著她。
他……可發現了什麼?
可發現了她像個歇斯底里的妒婦,拿著醋四處潑灑,只差沒有河東獅吼而已?
真糟!
是的,她不否認。
待在他的身邊越久,她就越想要將他佔為己有。
這樣的她……他喜歡嗎?會喜歡嗎?!
冷不防地,她打了一個冷顫,是心理因素還是沁涼的夜風所害,她已經分辨不清了。
「穿這麼少會感冒的。」他月兌上風衣罩上她肩頭。
獨屬于他的氣息與體溫瞬間烘暖了她的身心,威力強大的熱氣還直逼她雙睫,進攻她心底最柔軟的基地。
她不敢動,不敢抬眼,深怕一個不小心便擦槍走火,一發不可收拾。
心疼地嘆息,他張開雙臂將她摟緊。
早在當年的那個當下,他就應該這麼做了。
許久之後,他才弄明白她的那句「一切都是我自己活該」是什麼意思。
也是在那時他才發現,他細心寵護的小女孩原來已識情滋味。
是他不好。
一不小心讓她溜走了十年,折磨了自己十年。
「雪。」他埋首于她的肩頸,嗅聞著她身上的玫瑰花香。「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身一僵、心一慌,她咬著唇不敢回應,內心涌起的不安念頭不斷在「唱衰」她自己。
我對你從來就只有家人間的親情,沒有一丁點男女間的情感,你別痴心妄想了!
他該不會要對她說這些話吧?
怎麼辦?
她要听還是不要听?
是要緊緊摟住他,摟得他幾乎不能呼吸?還是要狠狠推開他、逃離他,不讓他有開口的機會?
「雪。」
這一聲近似憐惜、隱含寵溺,溫柔又感性的叫喚,讓古映雪的心軟了又軟,無法做出任何反抗。
算了,就讓他說吧。
伸頭一刀,縮頭一刀,早死早超生。
不過,她耍賴地不抬頭,拿臉蛋在他胸懷間蹭了蹭,找個舒適位置緊緊依偎。
她對他這種不自覺的依賴與柔順讓他心底發暖,嘴角發軟。
臉微側,他帶暖的呼吸在她耳邊吹拂,溫溫熱熱的,害她突然好想迎上他,用雙唇接收他的熱氣……
「雪,我喜歡你。」
第6章(1)
「是哪一種喜歡?」戚徜風反問的語氣很殺風景。「朋友的喜歡?同事的喜歡?家人的喜歡?還是那種月兌光光、赤果果,在床上親來親去、滾來滾去的那種男女間的喜歡?」
「你很難聊耶。」原本堆迭在古映雪唇邊的笑因他的話而慢慢崩塌。
「你也不是來找我聊天的。」戚徜風不在乎地哼了聲。「根本就是來炫耀的。」
「我好不容易有那麼一丁點進展,讓人家炫耀一下會死喔。」
「會只有這麼一丁點進展,都得怪你自己活該。」他一點也不會同情她。
「想知道從一丁點變成一大點進展的秘訣嗎?」
看著他此時的神情,古映雪給了他一記白眼。「上床!你的秘訣除了這個,絕無其它。」
「賓果!」這招他可是無往不利呢。
「你以為我不想?」古映雪一臉哀怨。「我想了十年了。」就是不敢付諸行動。
「琢磨閨房秘術十年,你的技巧應當爐火純青了。」他的用詞越來越十八禁了。「放心撲上去吧,他應該會很享受的。」
「戚徜風前輩,」古映雪冷著一張臉。「你離題了。」
「是嗎?」他聳聳肩。「只是這樣的對話根本還沒進入主題,哪來離題之說?」眼眸掃過她略帶愁苦的神情。「你不會不敢問清楚吧?」
「他都說喜歡我了,干嘛還問!」
「鴕鳥。」戚徜風嘖了一聲。「你敢確定他說的是那種糾葛、一生一世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