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她得到一記吃痛的彈額。
真是令人懷念啊……
現在的她,連他那「基本禮貌」的一眼都得不到,失敗得可以。
默不作聲地走進辦公室,她勾起包包背帶的指停頓了一下。
懊跟他說一聲嗎?
偷瞄了眼那還沒有打算要離開的人資經理一眼,也順便瞄過辦公桌旁那頭微低、眸半斂的關穎熙一眼。
明顯築起的護城牆擋在他與她之間,她若執意闖關,必定會撞得鼻青臉她,又嘆了口氣。
數不清已經是第幾次的嘆氣,她只知道她若再想不出化解他怒氣的好方法,他肯定跟她耗到天荒地老。
覓食去吧。
長期抗戰需要體力,她可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
將包包甩上身,她無聲地動了動唇,瀟灑轉身離開。
渾然未覺在她轉身剎那,那道追隨著她背影而去的凝視眸光……
必穎熙疲憊地伸手抹過那絕對稱得上俊美的面容,眼神復雜地望著古映雪坐過的沙發。
十年。
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能讓人的記憶開始變得模糊,也能讓人的記憶無絲毫松動,端看持有記憶者的心態。
不見十年,再次重逢,她與他記憶中的有點相同也有點不同。
一樣的柔美長發,一樣的圓亮大眼,不一樣的是以往可愛的圓臉已變成巴掌大的鵝蛋臉。
一樣的淘氣愛笑,一樣的爽朗直接,不一樣的是他再也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麼。
十年,他沒有一天不想她,沒有一天不希望能見她一面。
他等了又等,耐著性子,忍受著相思磨人的難熬滋味,終于在「那一晚」將她深擁入懷,任她身上獨有的玫瑰香氣浸染他一身。
他想拉著她與她促膝長談,想知道關于她十年生活的點點滴滴,想看她眉飛色舞的述說神情,也想知道她是否和他一樣——相思如狂。
豈知,當他驚楞于她那句「生日快樂」時,她卻松開了她的手,毫不猶豫地從他身邊退開。
他沒能抓住她,也不敢抓住她,深怕他一動便會遏抑不住壓抑太久的情感而嚇壞了她。
他被迫定在原地,感受著融入她香氣的溫度從身上一點一滴流失,直到最後冰冷地對自己說,方才她根本沒有出現過。
只是……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當她以「秘書」身分再度出現他面前時,他只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憤怒。
要逃離,就該逃得遠遠的。
而她現在這種不退反進的舉動到底是什麼意思?
一時間,他很想握住她的肩用力搖醒她,要她將話說請楚,卻同時也想一把將她扯入懷,狠狠吻個夠。
如此矛盾、激動又失控的他,不是他所認識的自己。
也許,從遇見古映雪的第一天開始,他就已經不是原本的自己了也說不定。
因此,怒氣難息的他,理不清頭緒的他,控制不住紛亂情感的他,選擇了對她視而不見。
但相處半天下來,他開始懷疑他懲罰的究竟是她還是自己?
才半天光景,他已弄得自己神經緊繃、心神不寧、疲憊不堪,就算以往趕案子挑燈夜戰或一連好幾日熬夜也沒像今天這麼累過。
這真是他想要的?
第3章(2)
懊惱地走到落地窗前,居高臨下看著川流不息的車輛與人群時,果真如他所料,看見了站在路口張望的古映雪。
離開台灣十年,變化太多的台北已經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
他知道她在找什麼,也知道什麼樣的食物才能滿足她的胃。
其實,從她現在所站的位置朝左轉,經過兩個紅綠燈後會看到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巷子里有一家「北方小陛」,老板賣的牛肉卷餅跟酸辣湯足以令人豎起大拇指。
而北方小陛的斜前方有一家熱炒店,其中的炒羊肉與姜絲大腸更是一絕。
他還知道若再繼續步行下去會發現一家手工饅頭店,那里賣的山東饅頭是他吃過最有嚼勁、最扎實、最能從咀嚼中品嘗到面香的饅頭。
他對公司附近的店家如數家珍,有幾家商店一直是他多年來的口袋名單。
以往每嘗到一樣美食,他便會詳加記錄並告訴自己有機會一定要帶古映雪來嘗嘗。現在機會真的來了,他卻放任她像無頭蒼蠅一樣地亂轉。
「關穎熙,你真是個心胸狹窄的男人!」他斥責著自己,為自己的任性感到不齒。
他承認,他氣她不跟他商量,不顧自身安危就私自決定以「秘書」身分來到他身邊;他氣她十年來行蹤神秘,連電話都不肯跟他多說,卻天真地認為他還是以前的他;他更氣她不了解他的心思、不明白他的憂慮,一味地只想用她自己的方法保護他。
其實,他心里清楚,最令他氣絕的是——她從他身邊轉身離開的瀟灑模樣。
沒有絲毫遲疑,沒有絲毫眷戀,仿佛他只是過客,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朋友,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他很想問,他在她心里可有絲毫分量?每當夜深人靜時,她可曾思念過他?
他有。
所以活該倒霉飽受相思之苦?更冤的是,被思念的人還渾然未覺。
閉眸,他伸指按了按兩側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再這麼虐待自己下去,他肯定未老先衰。
苞一個狀況外的女人賭氣,氣死時,她還覺得莫名其妙呢。
哼一聲,他語氣里有嘲弄、有妥協,還有一絲他人無法察覺的深意。「這樣也好。」他厚薄適中的唇勾起一抹優美弧度。
至少,現在的她已來到他身邊,而非像以前一樣遠在天邊。
那麼,許多事情也就……好辦多了。
看著手中握著的兩杯咖啡,古映雪一臉哀怨地瞪著早已擺在關穎熙辦公桌上的咖啡。
可恨啊!
唉唉唉……忍不住,她一連嘆了三口氣。
一嘆,這正在「獵人」的經理是打定主意包山包海做個徹底了嗎?不但供應主餐、水果,現在連咖啡都免費服務,若不是她清楚知道關穎熙不吃甜食,不然絕對可以在他桌上看見點心塔。
二嘆,她連買咖啡都可以晚人家一步,教她想用咖啡來討好他的如意算盤摔得粉碎,這下要她如何走下去?
三嘆,她一個下午要喝完兩杯咖啡,雖然不至于喝不完,但喝咖啡的心情已經變得一點都不美麗了。
垮下肩膀,她頹然回身,猛然看見不知道何時已來到她身後的一雙長腿。
她知道那雙腿是屬于誰的,也知道那雙腿上有窄臀、平坦無一絲贅肉的月復部,還有那隱藏在襯衫底下練得精瘦結實的胸膛。
她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都被她細細模過、緊緊抱過了,她還會不清楚嗎?
上移的目光停留在他敞開領口的鎖骨凹陷處,掙扎須臾,她密睫再掀,眸光掃過他輕抿雙唇一路往上,對上他靜沉黑瞳。
黑溜溜的兩塊黑玉,在他的雙眼皮下沉潛,此時正不動、不閃、不偏,直直將她望進眼底。
咦!唇微張,她的訝呼被緊張得幾乎跳出喉嚨的心給堵住了。
睜眸,再睜眸,直到她在他瞳中清楚看見兩個她時,才真切察覺到……他竟然……竟然……在看她?
不再視而不見?!
不再閃避視線?!
扎扎實實地將她望進眼底,映入瞳中!
「……熙?」
「要去化妝室嗎?」他開了口,目光未曾稍移。
「啊?」楞了下,她搖了頭,不懂他為什麼這麼問。
「那走吧。」
「咦!」遇上他,她的伶牙俐齒總是吃癟。
他說走就走,一手提著公事包,一手抓起掛在沙發上的西裝外套便往外走。
「跟上。」站在電梯前,他淡淡開口,頭也不回。
「喔喔,來了。」步伐一跨,她急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