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敢說。」夏星笑了笑。
「是事實又不能說謊。」桐平輕聳肩地說。「所以,要先說‘我喜歡你,我們交往好嗎?’才可以嗎?」
「當然。」
「我喜歡你,我們交往好嗎?」桐平馬上照做。
「很抱歉。」夏星說。
桐平楞了一下,才問︰「你現在是拒絕我嗎?」
「是呀。」夏星明確地點頭。
「你不是要我告白?我照做了,為什麼拒絕?」桐平表情愕然。
「先告白沒錯呀,而且你的告白是問句,可以回答要或不要。」夏星一副頭頭是道地說。
桐平聞言,便改用強迫式的口吻說︰「我喜歡你,我們交往。」
他還多加了動作,緊抓住夏星的手臂。
夏星看了看桐平,遺憾地笑說︰「很抱歉。」
「這次又為了什麼?」桐平難以置信自己被拒絕了兩次。
「很喜歡我嗎?」夏星再問一次。
像是在賭氣般,桐平沒有回答。
「怎麼辦?」夏星心疼地輕撫著桐平冰冷的臉頰,「我不可能會愛上你。」
和遠處傳來的音樂聲,形成強烈的對比,在寧靜的小區,一家動物診所門前,散發橘光的燈火下,兩顆心無法產生交集,明明已經相撞在一起,卻無法共鳴。
桐平不笑時,表情看起來很冷漠。他對于夏星的回答,不能理解。本來告白就是會有失敗的嘛,可是,過去到現在,只有他可以拒絕別人,他無法相信這樣的結局。他緩緩站起身,像失了神,他的確受到了打擊。
「桐平?」夏星擔心地喊。
桐平沒有回應,頭也不回地離去。
夏星望著灰蒙蒙的夜空,受各地慶祝燈火的影響,不夠黑的夜空,嚴重的光害,令自己看不見星星。今天,最適合團聚在一起,不論認識與否,大家都集聚在一起,等待著跨年的煙火,慶祝新的一年到來。
然後,日復一日。
不知不覺間,他們也已經長大,驀然回首,身不由己的時候,應該要早已離自己遠去。若是一場夢的話,閉上眼再度睜開,會隨著時間慢慢忘記,但發生過的事,終究不是夢,所以仍然清晰地印在腦海中。
夏星將自己縮在大衣里,可憐兮兮的,冷得嘗不出食物的味道,但她仍覺得是最美味的。她開開心心地吃完,她要自己開開心心地笑。
不知道在外頭待了多久,凍得腦袋都無法好好運轉,直到听到煙火施放的聲音,她才知道,原來新的一年已經到來。
無處可去。
從家里逃出來到另一個家,如今連那一個家都回不去了。
生氣嗎?現在和夏星見面的話,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行為。
一相情願的結論,他更是無法承認,但真的只是他一相情願嗎?現在該怎麼做?他的愛能讓他如此執著下去嗎?活到現在,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事執著過。
桐平想,他對這個家的執著,是因為血緣的關系,如果,連這一點都沒有了,他應該會馬上消失。
都已經忘了多久沒有回來,他對這個家的感覺依舊疏離。
璟華老早就在家門口等待,一見到桐平,高興得喜上眉梢。
「頭發長了。」璟華親昵地拉著桐平進門,不停端詳自己的兒子,得意地說︰「你現在這個樣子,真好看,好帥喲!我的兒子。」
因為知道桐平礙于父親在家的關系,不會隨意發脾氣,璟華乘機纏著難得可以親近的兒子不放。
經過幾個月時間的休養,桐平的頭發長了,他並不是很在意,甚至讓頭發保持隨意滋長的狂野,他的皮膚,也沒有當時的黝黑。三餐托夏星的福,吃得十分規律正常,整個人健康地重了幾公斤,沒有剛從無人島回來時,幾乎要不成人形的模樣,現在的狀態遠比過去還要好。
「我累了。」桐平說。
「好,我知道。」知道兒子會留下過夜,璟華激動不已,不過,丈夫已事先交代,她面有難色地說︰「你爸爸要你到書房見他。」
「他還沒睡嗎?」桐平微微一驚,他以為至少是明天早晨,才會面對這個難關。
璟華點頭。
桐平不由得繃緊神經。他從無人島回來後,一直沒有跟父親聯絡。藏不住的惶恐,他在書房外,徘徊了一陣子,重新打起精神才敲門,並等待得到允許,才開門進去。
案親坐在書桌前專心寫字,他微彎頭的姿勢,可以讓人輕易看見他的發頂。
桐平想,不管歲月過了多久,情景依然沒有改變,父親的頭發仍然烏黑,端正的姿勢,威嚴的氣勢,小時候所見的父親,和現在一樣,他依舊是被嚇得無法好好說話的孩子,就算他長大、長高了,父親的身影,仍像巨大的高牆,直逼得他喘不過氣來。
彰一知道兒子已踏進書房,頭也不抬,只是專注在桌上的文件,等事情忙了一段落後,才緩緩啟口問︰「和夏星處得好嗎?有沒有麻煩到她?」
桐平難掩失望,他為自己感到悲哀。父子久久才見一次面,父親的第一句話,並不是關心自己的兒子,而是一個陌生的孩子。他竟然有一瞬間,期待父親會關心他從無人島回來後的生活,但很可惜,結局仍然以可笑收場。是他太期待了,他恨這麼期待的自己。
「為什麼不回答?」彰一問,終于抬起頭,正視自己的兒子。
「若處不好,她應該會來告訴你,何必問我?」桐平不禁動氣地說。
彰一對桐平的回答,沒有再多說什麼,臉上看不見情緒,他隨即又低頭,在書桌前寫東西。
桐平對自己的反抗,心跳得好快。
「多向夏星學習,年紀輕輕的一個女孩子就能經營一家診所,她知道自己要什麼,對人生很有規畫。你現在才要開始規畫,都已經太晚了,所以,不要一天到晚只想到要玩。」
「知道了。」
「好好念書,畢業後送你出國。」
「嗯。」桐平隨口應答,一臉不在乎,他想,反正父親沒有正眼瞧他。
「不要再讓我丟臉。」彰一嚴肅地說。
桐平的眼神黯淡了下來。
「下次,我不會再幫你收拾爛攤子。」彰一又說。
「不然呢?」情緒終于緊繃到極限,桐平沉著聲,賭氣地說︰「就算是要坐牢,就坐牢,我不想再去無人島。」
「你這是什麼話?」彰一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桐平,「你根本沒在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你以為這單是你一個人的事嗎?你不知道你的事對企業的形象傷害有多大?竟然還有臉說寧願去坐牢。」
「我比企業形象還不如嗎?」桐平感到荒唐地笑了起來,「對你來說,我到底算什麼?失敗者?丟臉的兒子?」
「隨便你怎麼想,若你做得好,還會怕嗎?」
「是,都是我的錯,我不配當你的兒子。若沒有那可笑的血緣,在你的眼中,我不過是個廢物。」
彰一看著桐平,一語不發,看起來格外冷酷。
桐平覺得他整個人都在疼痛,他一直壓抑著自己,千萬不可動作,哪怕只是動一點眉毛、眨一下眼,他覺得自己馬上就會崩潰,只要一點點的時間,他會無法控制地大哭。
他要的不多,也許沒有人相信,大家以為他含著金湯匙出生,多的是財富取之不盡,有什麼好不滿足?但他要的,真的不多,他只要一絲絲的溫暖,就算只有一句話也可以。
他希望听見父親對他的關懷。
但,一切都只是他的奢求而已,要不是那可笑的血緣,他早就被拋棄了。
為什麼還在自我欺騙,他可以得到一點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