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平沒有正面回答,反而意味深長地露出冷笑。
「那麼,我只好請你離開了。」夏星一臉認真。
「這里是我家,你有沒有搞錯!」桐平錯愕地說。
「那又怎麼樣?」夏星語氣堅定。
這是動怒了嗎?她的眼楮睜得老大,淚眼汪汪的,反而很像迷路的小鹿。
桐平見狀不免失笑。他從來沒有看過如此無法逞凶斗狠的人。
「你笑什麼?我很嚴肅的。」夏星沒好氣地問。
「開玩笑的,可以了吧?」桐平承認,絲毫沒有反省的樣子。
夏星不覺得有趣,狠狠瞪了桐平一眼。
謗本不痛不癢。桐平想。
夏星似乎這時才認清桐平的為人,她露出冷淡的表情,直接把桐平當作空氣,反而親切地招呼著貓咪,「女乃油,我們睡覺了。」
不一會兒,她便領著貓,頭也不回地走開。
桐平靜靜地望著她的背影,情緒有些復雜。
這個女人竟然對一只貓就綻放出她的笑容──彷佛擁有全世界般的笑容,是如此純淨地滑入他的心。
空氣中還飄蕩著她沐浴之後的香氣,現在想想,撇開粉紅色兔兔的睡衣不說,她露在衣外的肌膚是如此白皙粉女敕……
可惡!
他咒罵了一聲,以宣泄體內不斷冒出的煩躁與沖動。
深夜,四周一片漆黑,眼楮在尚未適應時,什麼都看不見,伸手不見五指,但仔細體會,還是會知道不一樣,例如︰手模到柔軟的床、听不見海浪的聲音,他已經在自己的家了。
桐平怔怔地站在房間的中央,無來由地想起在無人島上,不論怎麼喊叫都沒有回應,彷佛陷入永無止境的深淵,彷佛已經被徹底拋棄的孤寂感。
太安靜也會使人不安,桐平突然激動地把他從無人島帶回的行李,發泄般地全用力砸向房間的四處。
夏星是個淺眠的人。
夜深人靜時,她听見房間外有嘈雜的聲音而醒來,腦子一下子就清楚了。她側耳傾听,好像有什麼東西相繼被弄倒在地。
待在床上的女乃油早就察覺到異狀,警戒地跳開,躲了起來。
這時,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夏星下了床,隔著門,小心翼翼地問︰「很晚了,有事嗎?」
「開門。」桐平說,聲音幾近哀求。
「明天再說吧!」夏星勸著。
「開門……拜托……」桐平的聲音听起來像是在顫抖,語氣顯得很無助。
夏星遲疑了一會兒,心想如果放著不管,他應該會這樣耗一個晚上,于是心軟開門。
接下來的事,發生的速度之快,她根本來不及反應,待意識到時,已經被桐平緊緊抱住。
受到驚嚇的喘息聲、發抖的身子、被桐平的雙手緊緊纏住……夏星感覺到的不是刻意的侵犯,而是一種不安害怕,所以她放下警戒,乖乖站著,沒有主動做什麼,但也沒有拒絕。
「一下子就好了。」桐平知道夏星釋出善意,輕聲說道。
听起來很悲傷的聲音。夏星想。
從桐平的擁抱中,她感覺到溫暖。因為動彈不得,她只能張著眼楮,怔怔望向前方。
桐平像抱玩偶般,把夏星擁入懷中。此時此刻的他需要確實而溫暖的東西來趕走心底揮之不去的恐懼。
活該。
夏星默默地想。她對桐平仍有無法釋懷的部分。
丙然這就是人性吧。當造成一切錯誤的人受到懲罰,她感到了一絲的喜悅──縱使對方是那麼痛苦。
這不就是她想要的嗎?
荒唐的桐平。受眾人詆毀的桐平。
可是,為何她還是于心不忍?
她應該要拒絕的。對于桐平的擁抱,她竟然一點都不覺得厭惡……
污穢的過去差一點又從深埋的記憶浮現,但听見桐平的心跳聲後,她平靜了下來。
是因為她知道桐平一直都沒有變嗎?他還是那個善良又有趣的男孩。
她其實一直都清楚,所有的錯,不該全都推在桐平身上。
小孩子的成長就是如此,時間沒有很長,卻可以讓一個小男孩變成男人。
夏星不禁想著,他們並不是不認識的關系,只是桐平已經忘記了。
最好你就這麼孤獨地活下去!
當初她如此詛咒過桐平。她知道桐平的寂寞與苦悶,所以他會闖出這些禍事,或許是情有可原。
人都是孤獨的,她一直都是孤獨的一個人。
桐平的孤獨是他活該,是他自己造成的。
知道桐平過得如此可悲,她應該要有報復後的快感,應該要感到快樂,但她卻沒有,只是覺得遺憾,遺憾桐平已經忘記她了……
第2章(1)
一聲、兩聲、三聲……
當電話肯定會繼續響下去時,桐平從床上爬起身,一臉痛苦。
不知睡了多久,但他仍有睡不飽的感覺,整個人昏昏沉沉。
好不容易集中精神,定楮一看,他發覺並不是在自己的房間。
電話聲仍舊響不停,他知道來電者是誰,只好認命地走向客廳,找到話機。他告訴自己,下次要記得把電話線拔掉。
「兒子,開門。」電話的那一頭是他的母親。
桐平帶著厭煩,拿起電子感應鑰匙去接母親。他絲毫不想掩飾自己的怒意,把人帶進屋後,便心情不悅地躺在沙發上。
璟華當然知道自己兒子的脾氣,沒有多說什麼。她明白應該讓兒子先休息幾天再來看他,但一個兒子半年沒見,又是被丟到無人島,她怎麼等得住?
「你一定沒吃午餐,要不要吃點什麼?我幫你準備。」璟華放下手上那只貴得不可思議的柏金包問。
「不用了。」桐平冷淡地說,掩藏不住倦容。他看向窗外,才發覺竟然已經是黃昏。
平心靜氣後,他已不似剛才煩躁,這才抬起頭好好望著母親,心想不論何時,她都是一樣雍容華貴。
「我知道了。」璟華淡淡地說。她知道自己不受歡迎,不想再自討沒趣,反正人已經看到了,她打算離去。
看著母親,桐平有些過意不去,遂開口,「以後記得帶鑰匙。」
「你不知道嗎?為了她的隱私,她搬進來時,鎖都已經換過,除了你還有她,沒有人有鑰匙。」
桐平听了有些訝異。
母親口中的「她」,指的當然是夏星。
因為才剛回來,他並沒有注意到這麼多,而且他本來對這個家就沒有太大的感情,所以也不容易察覺到異狀。
「對了,你爸爸要你復學。」璟華傳話地說。
「知道了。」桐平回答,再度躺回沙發。片刻之後,他以為母親要回去了,卻沒有听到腳步聲。
「怎麼了哪?」他問。
「那個女孩……」璟華欲言又止地看著兒子,最後問︰「跟她處得好嗎?」
「還可以。」
「是嗎?」璟華表情有些復雜。
「怎麼?你不喜歡她?你們不是跟她爸媽認識嗎?」桐平問,然後又恍然大悟,「爸爸決定的事,你一向不會插嘴。」
「是她這麼跟你說的嗎?說我們跟她爸媽互相認識?」
「不是嗎?」桐平反問。
「她說的沒錯。」璟華坦白。
「但你不喜歡她是事實。」桐平一副了然于心的樣子。
璟華表情糾結地笑了笑。
「那她還真了不起。總算有你無法控制的人。」桐平趴在沙發上,訕笑地看向母親。
「我走了。你找一天回家吧。」璟華交代一句,似乎刻意要避開兒子的話。
「誰管你呀。」桐平喃喃道。
終于听見母親開門離去的聲音,他挪了挪身子,為自己選蚌舒服的姿勢躺好。
女乃油在此刻跳上了沙發。
桐平見狀對它說︰「小家伙也知道家里剛才來了可怕的人呀?」
女乃油似乎听得懂,喵一聲做為響應。
桐平模了模女乃油,見它毫無顧忌地四處游走,笑笑地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