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有關懷孕這課題,讓原本關系穩定的兩人煩躁不已。平常工作量就已經很大,現在還要配合一些有的沒有的,努力制造嬰兒,過程繁瑣,失敗又容易令人喪氣,彼此心煩氣躁,磨損掉浪漫情懷不說,壓力大增,不覺對結婚猶豫卻步,意興闌珊。
這些都是倪予晨夏天去香港出差前,和江克森發生的事。
然而,去了一趟香港,午後一場突如其來的熱雨,偶然遇見沈致杰,竟打亂了她原來所有的計畫,徹底驚擾她今後的人生。
這是誰都始料未及的。
臥房的冷氣似乎壞了,房間簡直熱到爆。
漸漸蘇醒,倪予晨汗流浹背,手一模,脖子上都是粘膩汗水,薄被單無意中卷成一團、早被她踢到地板上。
她揉著眼慵懶坐起身,眯眼輕瞄牆上時鐘,發現已經晚上七點了。下午三點從事務所回來,她倒頭就睡,沒想到會睡這麼久。
以前從沒午睡習慣,不知為何最近幾天特別累,只能推斷身體可能出問題。今天下午本來要去呂醫師那打排卵針,中午韓昌進幫她訂的便當怪怪的,她吃到一半就去廁所吐了。
事務所三個人偏偏只有她一個人吐,所以,她不確定是便當的問題,還是自己的胃出狀況。最近不知身體哪不對勁,動不動就覺得虛弱無力。
倪予晨起身察看冷氣,發現是自己忘了打開就先睡著了。有這麼累嗎?
還是她記憶出問題?她苦笑,蹣跚走進浴室,月兌掉汗涔涔的寬T恤,沖了一個涼快的澡。
出浴室,邊擦頭發,她從公事包拿出手機,果然有幾通未接來電,line也有幾則未讀的訊息。
Line的訊息全是韓秘書傳的,問她︰
「身體有沒有好一點?」
有。(她隨即回了)
「要不要幫你掛號腸胃科?」
不用了。
「江克森母親三點打電話來問呂醫生怎麼說,我說你取消預約,臨時有重要的case,下午外出和客戶開會。」
多謝了。
「江克森五點打電話到事務所,他說你電話沒接,請你回電。」
OK!
倪予晨一一回完,然後再察看未接來電。江克森打了兩通,沒有留言。
她吹干頭發之後,走到廚房,從冰箱拿出冰塊倒進玻璃杯,然後再從下層冰箱拿出可樂,倒了滿滿一杯,直到泡沫快溢出才收手。
她呆望白色混著淺褐色的泡沫,覺得那些泡沬一直上升好像很快樂,不像她……
她忽然嘆口氣,拉張餐廳的椅子坐下,喝了一口冰涼的可樂,擰眉,再擰眉,終于鼓起勇氣,撥通電話給江克森。她承認,從香港回來後,她最近一再逃避見他。
多少次想要吐實,但她太羞愧了,以致沒有勇氣面對。與其說她被愧疚吞噬,還不如說她不清楚為何做出這樣的事。如果仔細深究,她絕不會原諒自己魯莽輕率的行為,然而,她不僅無法探究,甚至連回憶當晚的勇氣都不敢。
第2章(2)
近兩個月,除了逃避,她連想都不敢想。
江克森那邊沒有接听手機,倪予晨才想到他晚上有排醫院門診,最後,她沒有留言就按掉手機,而且,很心虛地覺得松了一口氣。
冷氣很安靜地運轉,空氣涼爽適宜,下午睡過,結果倪予晨半夜睡不著,在寂靜黑夜翻來覆去。
手機放在床頭櫃一直發出閃爍綠光,line又有未讀的訊息。晚間門診結束,江克森曾短暫和她通過電話,約好了下星期再去給呂醫師看診。他很少傳line,比較有可能會傳的只剩自己的妹妹倪芯恬或秘書韓昌進。
這麼晚了不可能還傳工作上的事,一定是倪芯恬傳來聊天。有時候,她會傳些日常生活很無聊瑣碎的事,什麼剛買一條7-11的香蕉,很新鮮、很好吃;剛剛有人在大頭照上放貝克漢半身果照;怎樣有人生四胎還全身肌肉、刺青?他老婆也瘦得很夸張,全家大概就他們的女兒最胖了;以及你放在辦公室的集點貼紙可不可以給我?這種0或是把加倍奉還、幾倍奉還這種流行的免費貼圖傳給她。
滑開手機,螢幕的光線在黑夜亮得格外刺眼,倪予晨眯著雙眼,點閱line的訊息,果然不出所料,倪芯恬傳line新貼圖給她,訊息不外乎又是「上網團購夏天的芒果好好吃,明天帶去公司分一半給你喔」這種。
倪予晨失笑,正要關掉螢幕,忽然又有訊息跳進來︰「你最近怪怪的,不要以為我沒發現,你還是老實招來吧,最好明天就說。」
有關「那件事」,也就是香港那一晚,倪予晨最近都是在心里這麼稱呼它的,她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沈致杰,絕口不提在香港發生的事。
S先生和N小姐——有時候,她腦海無端浮現那晚發生的事,就會想起沈致杰以戲論的口吻開玩笑用代號稱呼對方。當時,她茫然不解,完全不懂這游戲到底有什麼好玩。
回台灣之後,她才漸漸明白,他是故意的。
這樣一來,每當她想起「那件事」,就覺得跟自己無關,仿佛N小姐不是她,是另一個女人。說穿了,不過就是一個舉止輕浮、心態隨便、屈從欲/望、輕易受到男人誘惑、自我控制薄弱的N小姐。
只要認識倪予晨,包括江克森的母親,絕不會料到她會做出這種事呀;事後,連她自己也驚訝萬分,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樣。
有時一個氣味誘發另一個氣味,一個男人的身影誘發她聯想,他在耳畔的呼息縈繞不去;室內若隱若現的陰暗光線,空氣振動的方式,他輕佻調情引發她輕笑……
她要自己下一秒跳開思緒,不可以再想。這太難啟口了,即使無意再度想起,她也會立刻禁止繼續回憶。
也許最終她承受不了內心壓力遲早會向妹妹吐實,她從不認為隱瞞是上策,但現在她對誰都說不出口,內心混亂,遍布荊棘與泥沼,連自己都無法探勘,又該向誰、又從何說起?
倪予晨關掉手機螢幕,室內瞬間一片漆黑,她轉開床頭櫃的台燈,起身去廚房倒一杯開水,咕嚕喝掉一半,回到臥室,困意席卷,她關掉床頭燈,手機忽閃爍綠光。
「我miss香港那一晚,我想再見你一面。」
她以為是倪芯恬無聊傳line,點開後卻楞住。那晚,沈致杰在她手機里輸入電話和line帳號,結束後,她始終不認為兩人回台灣會聯絡。
保予晨呆望那兩行字,點開後line瞬間顯示已讀。此時他在做什麼?怎會在半夜傳line給她?是否正等她回應?
她猶豫著,想著該如何舉措,最後還是沒回,只想要他別等了,傻子。
必掉手機螢幕,在黑暗中,她漆黑眼眸凝視著空白牆面,以為可以做到不在意,卻禁不住回憶那一晚——
她曾不小心踫倒了一只咖啡杯,咖啡滴落吸入長毛地毯里,香氣在空氣中彌漫,久久不散。
此時,當她回憶他的話語與呼吸、寂寞時凝視她的表情、在黑夜踫觸她的方式、他肌膚的觸感,仿佛錯覺,她聞到咖啡純然渾厚的香氣,飄散不去。
香港那一夜︰pmll:05
將那只厚重黑色公事包擱在牆角,倪予晨呆呆地佇立飯店房中央,那雙美麗的黑眼楮緩慢梭巡,環顧四周。
是一間精致典雅的飯店,牆上裝飾歐洲風景復制畫,要說有特色,倒也未必。
進來之後,沈致杰放下他的公事包,月兌掉西裝外套,俐落卷起兩邊衣袖,拿出櫃子里的咖啡膠囊很熟練地放進咖啡機,一連煮了兩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