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是認真的?」
「我是不是認真的以後你就知道了,老實說,讓她跟我去西北吃風沙我真的很遲疑。」西北蠻荒,戰事頻仍,尋常女子可沒那勇氣。
且她不夠精明,心不夠黑、手不夠辣,又人生地不熟,他真的要把她放到自己的王府里去嗎?不過,他一定會好好待她,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的!
「莫非她還不知曉王爺的身份?」
「唔,應該算是。」
什麼叫應該算是?
寒歲在紫鄖的臉上看到與以往完全不同的笑容,那是對未來充滿各種希冀及渴望的神情,他和紫鄖相識多年,憑良心說,他還真沒看過這樣的十四郎。
他無可奈何,只能留下兩名貼身侍衛護衛自家王爺,自然,這兩名貼身侍衛都是紫鄙以前使慣了的人。
紫鄖看著從暗處現身,面容激動的兩個貼身侍衛,這窮鄉僻壤的,哪用得著這兩人。
「各自去找地方歇著吧,別叫不相干的人發現了。」
兩人領命,一個上了樹,一個不知去向。
雖然天都快蒙蒙亮了,紫鄖和魚小閑還是各自回到床上,房屋四角放置的火盆只剩余燼,但房里依舊如深春初夏般暖和。
如今的田家家境已經改善不少,再不像以前只能共享一床被子,就連炭火也買不起的窘境,如今日子越發的好了,再也不用吃野菜過日子,五花馬像只賺錢的金雞母,安娘子每回送過來的賬冊都會令人嚇一跳,魚小閑不得不說她果然沒看走眼,安娘子是個能干的。
現在她已經無須親自出面去收購那些蓮花白和雞蛋,那些嬸婆媳婦兒們會自動裝簍,家里的男人運上牛車後,讓人直接送到鎮上的五花馬館子去,至于那些雇來種香菇的工人,也對自己的椴木非常上心,幾次收獲下來,這業余賺錢的香菇收入遠遠超過自家田地的利潤。
本來窮困無路,怨嘆老天爺不公平的他們有了活路,哪能不小心謹慎,未免別個村子的人眼紅,做出什麼事來,男人們自動自發分成三班,白天、夜間都有人定時在菇寮附近巡邏,甚至在快收成的前幾天,為了確保安全,干脆住在那,直到錢入口袋為止,宛如牛犢護食。
毖婦村里的人因著魚小閑家家戶戶都能溫飽,賣兒賣女的事情少了,甚至越來越富裕,還有人蓋起了新房。
魚小閑一點也不居功,她只覺得走在寡婦村的田埂小路時,見到鄰里開朗滿足的笑容,她就覺得開心無比。
僅僅是這樣而已。
這些天她已經在考慮要盤下隔壁鋪子,屆時將兩間店面打通,五花馬的規模會更大,人手勢必要增加,不過這些交給金掌櫃的和安娘子就好,她只要負責拿銀子出來。
說到銀子,瀲灩同匣拍賣出去的兩萬兩白銀至今還未落袋為安,不過她一點也不怕。
「過兩天曹老爺子會送銀子來,不如讓人把屋子整個翻修好了,修個地龍,免得老聞這些個炭味,對身體不好,我瞧屋子左邊還寬闊得很,你覺得找里正多劃份宅基地可好?到時候我們蓋間新房,把大家都請來熱鬧熱鬧。」
紫鄖以為上床後就背對著他的魚小閑睡著了,不料隔了老半天開口卻是和他討論整修屋子的事情。
「你對我一點好奇心都沒有嗎?」他和黑熾玉他們的談話,只隔著一面牆,他不相信躲到前院去料理木頭的她听不見。
往日,她總會趁著他睡著,偷偷地把腳貼在他溫熱的小腿上,只要他假裝著沒醒來,她就會這樣一直熨著他取暖到天亮,他知道她怕冷,所以也沒把腳抽開。
今晚,她卻背對著他。
「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過去她總會不自覺的抱著十四郎入睡,今晚雙手空落落的,只能挾著被子充數,如此這般還是沒有安全感,索性連下頷都壓進被面,所以講起話來不免帶著濃濃的鼻音。
「你不也是?」
魚小閑打了個機伶,身子微微僵了僵,呼吸一下斷了。
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她不小心露出馬腳了?為什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別,先別自己嚇自己。
「你應該知曉我的身份了吧?」
她緩緩起身,推開被子,忍住那從背脊涌上來的絲絲寒氣,心跳得厲害,手也有些涼。
她被發現了嗎?發現她是個外來者,這會兒是來秋後算賬了。
「民女叩見滕王爺。」她跪在床上磕頭。
「你這是做什麼?」紫鄖翻身而起,臉上表情嚴肅而不悅,她這是一下把她和自己拉到天與地的距離去了。
他哪里知道,魚小閑在這階級分明的白璧皇朝已經生活一段不短的日子,這里上下高低、貴賤親疏,皆有區分。
而在這樣階級分明的世界中,他便代表著高高在上、不可撼動的權威,而她,不過是最末等的庶民。
沒看見他以為會有的笑靨,沒有別人身上會出現的激動和喜不自勝,沒有驚悸怯弱,也沒有身為小人物的退縮自卑感,魚小閑跪坐著,背卻豎得像旗桿一樣直。
屋里的一切都格外的模糊,只有她的模樣分外鮮明。
兩人交換著彼此的眼光,在對方眼中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那個人。
「我或許隱瞞了一部分的自己,但是我給你看到的也是我,可你呢?你要不要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他從前冷靜自持,從來沒有遇到讓他慌亂的人,這個女子身上有太多他喜歡的東西,她聰明善于隱藏,知進退,行事低調,從不卷入是非中,她非常適合那規矩大如天的地方,就算她沒什麼心機,他也會護好她。
最重要的是,他喜歡她。
但是首先,他要弄清楚她究竟是誰。
她遲疑半晌,心里掙扎得厲害,「我是誰?我們做夫妻這麼久了,你還問我是誰……我說的話你都信嗎?」只要她坦白,他就會放過自己嗎?還是要選擇抵死隱瞞到底?
他是天潢貴冑,有著她想也沒想過的身份,雜沓而來的訊息,她還消化不完。
「我待你多少真心,也希望你還我多少。」他如深潭的眼珠露出痛苦的神色,他不值得她的真心嗎?
魚小閑想到的卻是他那眼里容不下沙子的個性,和他同床共枕,他卻從來不曾越界,因為他是個無比驕傲的男人,不屑那些欺瞞拐騙,等著她心甘情願把自己交付。
這男人的心堅韌難破,卻唯獨對她露出一條隙縫,將那柔軟的部分呈現給她,這是何等珍貴。
情緒拉扯著,她要如何是好?
孰不知,紫鄖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身邊有個想看著她、感覺她、品嘗她,想慢慢地和她一起廝磨的女子,卻不能吃,這簡直是活生生的折磨。
最慘的是不知道盡頭在哪,只和她在一起是不夠的,他想要更多——
「其實……我並不是你的妻子。」
「我知道。」他半點都不意外。
呃,她驀然揚起了低垂的頭,「你知道?」
「起先確定不是,後來遲疑過,再後來確定真的不是,但是以後,希望永遠是。」
一開始便知道不是,但越來越迷惑,最終他愛上了她,可心里的迷霧還是希望能夠由她來撥開。
這話拗口得很,她蹙起眉,沒心思細理,「你怎麼發現的?」她睜大了雙眼,想知道自己的馬腳是怎麼露出來的。
「你小日子來的那幾天,特別可愛,也特別會纏著我說夢話。」他不知該從何解釋起,便避重就輕的說。
她臉蛋陡然轉紅,聲音忽然拔高,「為什麼你都沒說?」
「因為我對你也不夠誠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