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嘆息,「多多……」
「我說過別那樣喊我,像在喊狗一樣。」
「別讓我強逼你听我把話給說完。」他坐在床邊,語氣輕柔,但是話里的威脅味道濃厚。「你該知道的,我不用點穴,也還有其他的法子。」
「例如蠻力。」錢多多臉上本來帶著一點不甘願,可在看見他的眼神後,馬上拋開被子,快速起身跪坐在床上,「好的,我洗耳恭听。」
她很不想承認她是個卒仔,但實際上她真的就是一個骨頭不怎麼硬的卒仔,所以當看到那冷得跟冰一樣的眼神時,她就很識時務的端坐了起來,連語氣都特別的恭敬。
她偶爾會覺得他們的相處模式也太奇妙了一點,他柔情的時候她覺得他們是一對正常的戀人,當他被惹惱或獨佔欲發作的時候,她就很像是他的寵物,如果听話的話那就還好,如果不听話,她可能就要小心了。
下場可能像那次他在她臉頰上和鎖骨上留下的齒痕。
他看著她乖乖坐好的樣子,忍不住將她摟進懷里。她又柔又軟,讓他想隨時帶在身邊。
有著小脾氣,但是又很識時務,看他眼色不對,馬上就可以放棄骨氣,別人看起來有些可笑,在他眼里卻是可愛得不行。
她還常常做些傻事情,就如同他對她坦白過去後,她突然說的那些話還有那個不算吻的強吻。
她永遠都不會知道,如果不是她,他或許早已沉眠在那個山谷之中;她也不會知道,其實一開始他有拉著她一起走向末路的想法。
她說她會陪著他直到永遠,他曾經那麼高興,甚至想著只要她不棄他,自己也絕對不會離開她的。
只是有時候,人的決定會在短暫的時光中改變。
「你知道我曾經謀逆過,因此我做了很多的錯事,我一直找不到機會去彌補,也曾經想過一死了之來還了那些債,所以我在事敗的隔夜點火自焚,但是只留下這些傷,我依然被人救了,然後來到了西南。」
他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任何情緒,但她依然听出了他心里的痛苦。
「我常常在想,我還有什麼能夠做的。」他說,目光定在一個點,像是在看自己的過去,「雖然最後我讓人去揭穿了那些陰謀,讓皇兄得以提早布局,不讓那丑陋的計劃得逞,但我還是夜不安寐,因為相比我做錯的,那一點事情簡直微不足道。」
他頓了頓,視線終于放到了她的臉上,「所以這一次我想做我能夠做的,做身為弟弟該做的,做身為人臣該做的,做身為藩王該做的。」
「我知道你是想做些事去贖罪,但是你也要保住性命才能贖罪,這世界上還有很多其他的事情可以讓你去做。」錢多多听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卻無法接受。
簡而言之,他之前自私過頭了,做了太多的錯事,所以現在想要大公無私一回,順便彌補自己以前做下的錯事。
可是她舍不得見他如此!
「也許,但這就是現在我能夠做的事。」他望著她的眼,眼里只有滿滿的堅定。
說不通!他的固執一直讓她頭疼,而現在只是重演之前的狀況。
「可是你沒有軍隊,甚至連私軍都沒有!」錢多多揚著聲音反問著,「這樣的你要怎麼擋下亂民?」
她只想要他平安。如果他手上有兵,那她不會阻止他盡心力,可他手中無兵的事還是他自己說的,擺明是條死路,即使她再懂他的想法,她也無法同意他留守!
「我並不需要將他們全部截殺,只要擋著不要讓他們作亂太過就夠了,朝廷不會讓民亂鬧太久,即使一開始會顧慮著我不派兵過來,最後還是會派兵的,只要……」
錢多多听了他說的話,只覺得更加的心煩意亂,整個人陷入煩躁當中,快要抓狂。
「行了!你不需要跟我說那些,我只問你一句,你還有沒有其他想跟我說的?如果沒有我想睡了。」她側過頭去,不想再听他的解釋。
他應該明白她想听的不是那些解釋,她想要的是他能夠好好的,而不是他的心靈如何升華,升華成了一個聖人,把黎民百姓、三綱五常都擺放到他的性命前面。
要她說,他根本就是矯枉過正,才會把自殺的念頭丟到腦後,但是又把犧牲奉獻擺到了前頭。
看她又用被子將自己卷成一團,他輕輕嘆氣,坐在床邊許久不動,也不說話。
背對著他,錢多多睜大了眼,不讓自己不爭氣的流淚,也不允許自己發出哽咽聲。
第7章(2)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彎輕輕的抱著她,手指輕撫過她已經養得無比柔順的長發。
「多多,如果沒有你曾經說過喜歡這樣的我,或許我會一直自厭下去,但是你改變了我,讓我相信自己也能夠做一些事情去彌補我做過的錯事,或許你現在听不進去也不想相信,但是我只想告訴你,你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伴隨著一聲輕如羽毛的嘆息,他悄然無聲的離開。
直到房門被關上的聲音傳來,她才放開一直咬著的下唇,任由自己淚流滿面。
是,她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可他懂嗎?他在她心里更重要,他能舍下她完成自己的心願,她卻怎麼也舍不下他……
在邊王府里有許多人因為民亂之事而無法入眠時,遠在西南三州府外的一個驛站里,一個年約十三歲的少年正在驛站房里看著外頭的滿天星辰,期待著接下來的旅程。
「欸,小埃子,你說還要走多久我們才能找到皇叔?」少年俊秀的外貌看起來和夜南有幾分的相似,只是還帶著一點嬰兒肥的臉蛋令他看起來有點稚氣,雙眼明亮有神,是個充滿陽光的幸福少年。
小埃子苦著一張臉,邊算著他們帶出來的銀子,邊苦惱的說︰「殿下,這問題的答案奴才也想知道,因為如果我們再不趕緊找到邊王爺,我們可能就得到外頭去討飯了。」
夜蒔莧毫不在意的點點頭,還揚起粲笑道︰「沒關系啊,到時候討飯就討飯,我還沒試過這件事呢。」
小埃子一听主子又在說這種孩子氣的話,忍不住想哀號。他的主子喂!要是真讓主子去討飯,那他都得切月復自殺去了。
「殿下,您也別想了,這兒離邊王府應該不遠了,我們多趕幾天路應該就能到了。」
「唉……也不知道皇叔怎麼了。」夜蒔莧看著滿天的星辰忍不住又開啟了新的話題。
「怎麼能不好?」小埃子不以為然的說,「邊王爺犯的可是篡位這樣的大罪,但最後皇上還不是念著手足之情,讓人到西南當王,雖然沒有俸祿,京中王府里的金銀也讓他帶走了大半,犯了殺頭罪,最後還能夠得了這樣一個結果,那已是皇恩浩蕩!」
夜蒔莧瞪了他一眼,「行了,要你多嘴!雖然大家都說皇叔不好,但我相信那一定有誤會,父皇也說……」他想起了在皇叔到西南後,父皇在御花園里單獨對他說的話——
「你皇叔他是有苦衷的,父皇也不想,可為了杜悠悠眾口,才不得不讓他流放西南,但是你要記著,他絕對不像那些朝臣所說的那樣,是個罪大惡極,野心勃勃的惡人。」
他打小就跟皇叔有話聊,當初知道皇叔居然要逼宮篡位的時候,也是完全不信,只是後來事情發展太過快速,等他知道皇叔放火打算自焚,最後被救了然後流放西南時,皇叔都不知道已經走了多遠了。
小埃子被瞪了一眼,知道邊王爺在主子的心里是不一樣的,也不敢多說話,雖然心里還是認為一個打算逼宮的人實在不能算是什麼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