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姑娘,我們是不是該停下來休息一下了?」他看著她發白的臉色如此提議。
但陸勻香卻是緊咬下唇不發一語,堅決地搖了搖頭。他在無可奈何下,只得繼續催著青驢復向前行,希望能趕在太陽下山前找到一個休息的地方。
好不容易在天黑前,他們尋到一塊向山壁凹進的空地,雖然僅容兩人席地而坐,倒也比羊腸小徑要好上許多。
入夜的山里涼意迫人,益慶撿拾木柴生起了一小堆火,兩人就著溫暖的火堆分食干糧。陸勻香將兩匹青驢系在一旁的大石上,倒了些食糧與清水在它們面前,希望在早晨來臨前,人、獸皆能獲得充足的休息。
算算行程,他們最遲在明天太陽下山前,便能通過蜀道進入蜀都,可是他們的目的地是位子更西的邛崍山,看來這趟尋茶之旅比他們想象的要遠上許多。
即使手腳早已不听使喚,她還是強迫自己忘卻身體的一切疲累。長途跋涉無情地磨破了她的腳底,如今的她每走一步便會感到一股椎心的刺痛。而又因為長時間騎馬顛簸的關系,她全身上下布滿了大小不一的淤青,肌肉酸痛的程度不亞于腳底皮肉傷的痛苦。可是她依舊緊咬牙關不斷向前趕路,因為昏迷中的弟弟還在等待她采茶歸來。
寧靜的山谷回蕩著柴火燃燒產生的 啪聲響,隔著火堆,益慶望著她滿是憂愁的臉,內心感到相當不舍。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不知何時開始,她的身影已深深進駐他的心房,她的堅強、她的痛苦、她的笑靨、她的淚水,無一不牽動著他槁木死灰的心。
呵!他還有資格再去愛人嗎?他懷疑,只是內心對她的愛憐是無法否認的,他該如何面對這份感情?
而此刻的陸勻香雖然始終掛念著弟弟的病情,可是眼前這名男子,卻也讓她陷入另一片混亂當中。
曾幾何時,她發現自己的視線總是不停追逐著他的身影,即使她再如何壓抑內心對他的情感,可是他直率的舉止、溫柔的笑容,依舊打破了她決定與他保持距離的決心。
難過的時候,她會想起他安慰的話語;開心的時候,她希望能與他一同分享。
除了自己,滌香對他表現出來的信任以及喜愛,相信普天之下無人能比。可是他畢竟是異鄉之人,終究會回到他自己的家鄉,即使對他再如何愛戀,也改變不了他終將離去的事實。
想到這里,陸勻香內心一緊,淚珠兒差點掉了下來。她無法想象身旁沒有他的日子會是多麼孤單,同時發覺自己再也無力回到那個她曾經獨自頑強抵抗的世界。
可恨!她居然容許自己愛上這樣一個過客,只是事到如今又能如何?只願與他相處的日子能越長越好,然後在他離去後,便將這回憶深深埋藏心底一輩子不忘,這就是她愛他的方式。
坐在火堆兩側的兩人,同時為了內心的情感而感到痛苦不已,遠處天邊厚重的雲層,似乎也為他們的未來埋下一片陰霾,就在半夢半醒間,天蒙蒙地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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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數日路程,他們終于順利通過「蜀道」進入蜀都,兼程趕路,終于抵達邛睞山腳下的城鎮——臨邛,但卻得到因為連日大雨引發了山崩,導致山路癱塌無法入山的消息,兩人只得暫時找了問客棧落腳,等候官府派人前來修繕。
豈料這一停留,就過了七天之久,雖然陸勻香身子的疲累獲得了紆解,但是眼見日子一天天過去,她擔心弟弟日漸孱弱的身子會撐不過他們回程的時間。
急如熱鍋上螞蟻的她,終子承受不住這股內心壓力而暈了過去,益慶大驚之下,連忙叫客棧的人請大夫前來診治。
大夫診斷她是因為疲勞過度引發高燒不退,所以才會昏迷不醒,因此便開了幾帖藥要她按時服用。益慶送走大夫後,吩咐客棧的人將藥拿到廚房煎煮,然後便留在陸勻香的房里照廳昏睡中的她。
斑燒中的她滿臉通紅,全身汗流不止幾乎濡濕了整個床鋪,他見狀便要店小二端來干淨的水,用毛巾幫她擦拭額上的汗。
可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病人最重要的除了休息之外,干爽的衣服以及舒適的床鋪也是不可或缺的,于是他又招來了店小二,希望能重新幫她鋪床,並看看是否有女侍能為她換上干淨的衣物。
「這位客倌,真對不住,本店沒有女侍,客倌何不親自幫您娘子換衣服?」原來店中的人誤以為兩人是夫妻的身分。
擔心不快換下這身濕衣服,陸勻香恐怕會著涼,待店小二重新鋪上新的床褥出去後,他只得硬著頭皮閉上雙眼,模索著替她更衣。
「對不起,益慶不得已才這麼做,請陸姑娘原諒。」在閉上雙眼前,他必恭必敬地向陸勻香鞠躬道歉,希望她能原諒自己的冒犯。
雙手一接觸到柔軟的女體,忍不住臉紅心跳起來,強忍著張開雙眼的沖動,他笨拙地將她身上被汗水濡濕的外衣月兌下,換上干淨的衣服。
一番折騰過後,高燒中的她似乎感到舒爽不少,原本緊皺起的眉宇漸漸舒展開來,不久隨即沉沉睡去。
這一夜,益慶懷里捂著溫熱的藥壺隨侍在旁,希望她一醒來便能喝到煎好的藥。
陸勻香這麼一睡,直到兩天後的下午才悠悠醒轉,一張開雙眼,他關心的神情便浮現眼前。
「太好了!你終于醒了。」
「益慶公子,我……」她一張嘴,卻感到喉嚨干渴難耐,聲音沙啞得說不出話來。
「你先將藥喝下再說。」他遞上一碗冒著煙的湯藥,要她趕緊喝下。
她乖乖地一口喝下湯藥,苦澀的滋味讓她不禁皺了皺雙眉。「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嗯,已經過了兩天了。」
「兩天?!」听到這個答案,她驚呼出聲。「那修繕山路的人究竟到了沒有?」
如果她真睡了兩天,加上原先的七天就已過了九天,應該要有消息傳來了吧?
「沒有。」益慶搖頭回道。
這兩天,他寸步不離守在她的床邊,唯一的消息來源便是店小二。
「怎麼會?再這樣拖下去滌香的性命就危險了,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她一臉焦急。
不過益慶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緩緩回道︰「我問過店小二,他說除了這條山路外,好像還有另一條路可以通到邛睞山的西峰。」
「真的?!」听到這個好消息,陸勻香大喜過望。
「不過那條山路听說很危險,我一個人去就好了。」他又說。
因為那條路是俗話所說的「猿道」,也就是猴子活動走出來的通道,對一般人而言是相當狹窄而危險的,一不小心便有可能墜入萬丈深谷、尸骨無存。
「不行,我也要一起去。」她豈能讓他獨自涉險,畢竟這全都是為了救她的弟弟。
「可是你還在生病。」益慶反駁,他不想讓她涉入險境。
「那就等我病好,我很快就會康復的。」她執拗地堅持著。
面對那雙堅決的眼神,益慶知道她是不會改變主意了。早知如此他應該趁她昏迷未醒前上山尋茶才是,不過一切都來不及了,他只得點頭答應。
看見他點頭,陸勻香才放下一顆懸宕的心。定楮一看,她發現自己身上的衣裳似乎和前天不太一樣,雖然內心隱約猜到,有可能是他幫自己換衣服的,不過她不敢開口過問。
反倒是益慶察覺她的疑惑,主動開口解釋,「你的衣服是客棧的女侍幫你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