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陸勻香紅著臉接過香茗,為自己方才一時大意的孩子氣表現覺得有些困窘,同時也慶幸她的臉原本就被酒氣暈紅,誰也不會察覺到她內心此刻的羞意。
「你……這麼晚了還沒歇息?」她趕緊轉移話題。
「喝太多酒睡不著,便出來走走。」他爽朗答道。
其實依他的酒量而言,即使超過今晚的十倍,對他也不會有任何影響。他只是踫巧看見她滿臉醉意坐在花園池子旁,怕她帶著酒氣就寢,明日起床會頭痛欲裂,因此才為她沖了一杯香茗解酒。
「嗯。」她雙手捧著溫熱的香茗低頭淺啜,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益慶也不再說話,兩人就如此坐著一同欣賞天上、池面的明月以及白茶花。
「對了,怎麼不見令尊、令堂?」這幾天來,他未曾听見她提及雙親的事,還以為他們只是暫時離開茶莊,而將茶園事務交給她代為管理。
「我……我爹、娘他們……」陸勻香深吸了一口氣,停頓了會兒才決定繼續說道︰「他們已經死了,在七年前死子一場大火中。」
想起那個痛苦的大火夜晚,她瞬間又紅了眼眶。
「七年前我們茶莊發生了一場大火,記得那天晚上的風好大、好大,火勢在短時間內蔓延了整個茶莊,我爹娘來不及逃走,只剩下我跟滌香兩人,還有辛媽、小梅、常伯和阿柱僥幸逃過一劫,等到火勢熄滅,卻在爹娘房間找到兩具焦黑蜷曲的尸體,連他們的臉都辨認不出來。我、我好痛苦、好難過,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為什麼是我爹跟我娘?我、我……」陸勻香說到這里已然泣不成聲。
益慶心疼地輕摟著她的肩膀,想給她一點安慰。
「我常常在想,是不是我哪里不好?老天爺才要拆散我家帶走我爹娘,而滌香自從那個晚上過後,他就再也不說話了,甚至不哭也不笑,當時他只是個三歲小孩,為何會有此遭遇?為什麼?!
「為了支撐爹娘留下來的茶園,勻香好努力、好努力,希望有一天陸記茶莊的名號能夠再次揚名天下,可是不管勻香做什麼,爹娘都不會再回來了,爹娘永遠不會再回來勻香跟滌香的身邊了!嗚嗚……」她說到傷心處,終于忍不住撲進了益慶的懷里放聲大哭。
他只是撫著她身後雲瀑般的秀發,不停低聲安慰,「勻香乖,你爹娘一定也看到你的努力了。不要再哭了,你做得真的很好。乖,不哭、不哭。」
「真、真的嗎?我爹娘真的有看到?」陸勻香忽然像是回到幼時,帶著滿臉淚痕半撒嬌地對他問道。
「當然,他們一定知道。」他臉上充滿了溫柔的笑容。
「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真的,太好了……」蒙間,他的溫言軟語就像天籟般,打開她緊閉多年的心扉,仿佛想尋求更多的溫暖與依靠,她將臉貼向那堅實的胸懷,听著穩定的心跳聲,感受他真實存在,安心地閉上了雙眼,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益慶又心疼又好笑地看著在自己懷里熟睡的人兒,情不自禁在她光潔的額上印下一吻,然後輕輕將她抱回她的房里,讓她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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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春季制茶程序,在一年兩度例行的評鑒大會來臨之前,陸勻香的主要工作便是帶著茶莊最新茶品前往建安城里各店家,邀請已有合作的茶鋪老板幫忙品嘗評鑒,順便開發新的客源。當然,益慶也跟著她拜訪一家又一家的茶鋪,對于中國茶文化的認識又更上一層樓。
那夜之後,他們兩人有默契地絕口不提彼此的失控舉動,但他們清楚明白,經過那一夜,有些事情變得不一樣了……
這些日子以來,陸勻香似乎習慣了身旁這位奇特的異國男子的陪伴,原本絕不輕易在人前表露情感的她,現在會對他人傳達來的關心,報以真誠的微笑,只要他在身邊,她故作堅強的姿態就會不知不覺間軟化,眉宇間那股淡淡的憂愁似乎也隨之煙消雲散。
長年跟在陸勻香身邊的小梅、辛蘭、常伯以及阿柱,都最是有明顯感覺到她的改變。真是太好了!他們內心不由得如是想著。尤其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辛蘭和常伯,對他們來說,現在的小姐就像是回到老爺、夫人仍在世時那般活潑、開朗,就連小少爺也深受影響,雖然現在的他仍舊無法開口說話,可是在情緒上已經好轉了不少,哭泣的臉龐漸漸被天真的笑靨所取代。他們深信,終有一天陸府的春天一定會再次來臨。
這天,陸勻香和益慶帶著幾罐春茶新品,前往城西的莫家茶鋪。這家茶鋪去年第一次和陸記茶莊合作,彼此還沒有穩固的合作關系,不過看著莫老板品嘗新茶時露出的滿意表情,看來今年新茶的銷售量是沒問題了。
「嗯,貴莊今年的春茶品質果然出色,我想,就進五十斤吧!」
「真的!?」听到莫老板的答復,她高興得幾乎跳了起來。因為五十斤的數目,可是佔了茶莊今年春茶產量的四分之一呢!
「當然。素聞陸姑娘茶藝是全建安地區首屈一指,不知莫某是否有幸可以見識?」
面對大客戶的要求,她欣然接受。
席間,陸勻香行雲流水的美妙茶藝,讓莫老板大開眼界,直稱佩服,而益慶也展露了一手日本茶道,與她的中國茶藝分庭拉禮。一場品茶,賓主盡歡。
離開莫家茶鋪後,陸勻香與益慶兩人並肩走在建安城熱鬧的街道上,方才的成功還縈繞在她的心中久久不去,絲毫沒有察覺身旁的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嗯……我……」益慶正想著該如何對她開口。
「益慶公子,有話請直說無妨。」
面對她凝視的眼神,他的內心不禁怦然而動,一句話月兌口而出,「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他幾天前意外發現一個地方,直覺她一定會喜歡那里,因此他衡量著必須趁著「那個」還在的時候,帶她到那里去。
陸勻香在他坦誠的目光注視下,大方地點了點頭。
她跟著益慶登上城外的一條山道,行進間,他不時回頭察看陸勻香的情況,怕她過子疲累,遇上雜草太多的時候,他會溫柔地替她撥開,讓她先行前去,遇上路面崎嶇之時,他也會小心翼翼扶著她通過障礙,舉手投足間充滿了無言的關心。
陸勻香何嘗感受不到兩人之間萌發的情愫?只是沒浸子幸福的她,內心不禁升起一絲抗拒與害怕,因為她知道,得到幸福後卻又失去的痛苦是多麼的殘忍,那足以毀掉一個人對于未來的所有希望。
眼前的他即使再好,終究只是個異鄉人,總有一天他會回到屬子他的地方去,一思及此,她的眼前不禁浮起一片薄淚,先前的好心情此刻瞬間消散無蹤。
益慶絲毫沒有察覺身後人兒的異狀,他十分專心地在前頭帶路,想趁著落日前帶她到「那里」去。
快到了!遠方那株小樹是即將到達的記號,隨著腳步加快,眼見小徑即將到達盡頭。
一個轉角過去,一大片粉紅色的山谷突然出現在兩人面前。
粉紅色的、粉白色的桃花,錯綜交雜地佔滿了整個山谷,在微風的吹拂下,一波波瑰麗的花浪溢滿了他們的視線。霎時,一股芬芳濃郁的香氣充滿了她的鼻腔,她不禁為眼前的美景感到驚訝萬分。